叶非晚仍旧静静看着眼前棋盘,神色平静,无半分波澜。

倒是封荣朝她望了几眼:“叶家助他良多,而今他对你不闻不问,你倒是能沉住气?”

“回父皇,”叶非晚顿了顿,咽下喉咙涌上来的涩意,“我早已说过,他心存我对他逼婚一事的不满,至于叶家助他,我也说过,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封荣复又呢喃了一遍这四字,不知想着什么,神色沉静了些许。

叶非晚见状,徐徐站起身,这皇宫太过压抑,她不愿待在此处:“父皇若是没有别的事,非晚便先告退……”

“这般着急作甚?”她话未说完,便已被封荣打断。

叶非晚不解。

封荣微微抬手,隐在暗处的侍卫已经上前,手中宽刀凛冽,横到她颈前:“王妃,请坐。”

叶非晚猛地望向老皇帝:“父皇这是何意?”

“他既不管你死活,今日朕为何还要将你放走?”封荣半眯着眼睛,“这宫里头啊,素来都是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

话至此处,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太监:“去,把殿门关上,朕今日不见任何人。”

“是。”大太监匆忙小跑朝着外面而去。

叶非晚喉结一紧:“父皇大可放心,今日您曾见过我之事,非晚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当今圣上挟妇人威胁助他平乱的王爷,传出确是难听。

封荣闻言,却只微微摇头讽笑一声:“你可知,这世上什么人的口风最紧?”

叶非晚心中一颤,她自然知道。

死人。

“父皇此举,若是封卿知道……”叶非晚艰涩启唇,她刚刚已经被放弃了,如今,竟也只能靠封卿来拖延半分时间。

“你觉得,他会为你和我彻底撕破脸皮吗?”封荣反问。

“……”叶非晚静默了下来。

封荣却只朝着一旁的侍卫望了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

侍卫领命,手中宽刀高高举起,便要朝她砍来。

叶非晚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手死死捏紧身侧衣摆,脑海一片杂乱。

她紧闭双眼,等着剧痛传来。

却在此刻,紧闭的殿门陡然被人一脚踹开,方才的大太监狼狈倒在一旁,昏暗的大殿内,倏地明亮了许多,寒风灌入。一颗石子飞快朝身后侍卫的手腕袭来。

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到。

叶非晚猛地睁开双眼,只看见门口处立着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盔甲,逆光站在那处,长发高束,随寒风而飞扬,明明看不清样貌,可宛若战神一般。

像极了……她曾被关在宫监时,他带人马闯入宫中,将她带走的那次。

叶非晚呆呆望着那身影,神色怔然。

是封卿。

“大胆逆子,你如今倒是越发不将朕放在眼中了,竟连养心殿都敢闯!”棋盘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无数棋子纷纷散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封荣声音震怒。

与此同时,立刻有侍卫上前,一柄宽刀抵着叶非晚颈部,迫她后退开来。

封卿目光朝受胁迫的叶非晚处睨了一眼,目光一沉,下瞬前行两步,没有叩拜,只微微颔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父皇不是要见我?伤及女人作甚?还是说,父皇本就习惯如此了?”

“放肆!”封荣似被戳中般,声音凌厉了许多,终因太过愤怒,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才稳定下来,“你为了一个女人,敢这般对朕说话?”

封卿薄唇微抿:“对父皇而言,一个女人自然算不上什么。可如今,她……”他侧头,望向叶非晚,神色紧了紧,“……尚是我妻。”

尚是他妻……

叶非晚本怔然的眸,终于动了动,她明白封卿的意思,他来救她,是因为如今她还是他的妻子而已,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可是……

“你以为你孤身前来,还能脱身而出?”沉静许久,封荣冷哼一声道。

被隐在暗处的侍卫倾巢而出,偌大的殿顷刻拥挤了不少。

“兵马便在宫门外,父皇觉得,您这些侍卫,能抵得过宫外五千人马?”封卿环视四周,语带嘲讽。

“朕无需应敌那些人马,将你二人困在此处便足够了。”封荣冷笑,微抬手。一旁胁迫叶非晚的侍卫手下一紧,叶非晚几乎立刻觉得颈部一痛,眉心微蹙。

封卿目光顷刻冷凝,良久他方才望向封荣:“你想要什么?”

“号令三军的令牌!”封荣盯紧他。

“绝无可能。”封卿连思索都无,径自回绝。

“你想让她命殒于此吗?”封荣手指叶非晚。

“三军可颠覆朝纲,当初父皇为了一个皇位,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杀,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轻易弃了这些?”封卿声音沉着,可唯有他知道,隐在广袖中的手,早已紧攥。

封荣的神色果真动摇了。他比任何人都知晓,那皇位、权势的诱惑之处,远非一个女人能带来的。

“还是说,父皇现在后悔了?”封卿上前一步,声音近乎逼迫,“……您后悔当初斩杀宁府上下?后悔逼得自己的女人自高墙坠落而亡?还是后悔……”

“闭嘴!你给朕闭嘴!”封荣似被戳中般陡然暴怒,他双目赤红着盯着封卿,却在看见他双眼时一怔,继而飞快转开目光。

一片死寂。

许久,封荣打破静默:“不舍得三军令牌也可,只是今日平乱后,你须得谨记你的目的是‘清君侧’。”

清君侧,以皇为君。

封卿眉眼似是嘲讽,这皇位的诱惑,当真是大,即便已如败寇,他仍死守这高高在上的帝位:“好。”他颔首应下。

“他日上朝,你我君臣分别。”

“好。”

“无朕亲下旨认你为储,你不可承皇位,传大统。”封荣继续道。

“……”这一次,封卿静默下来,目光徐徐望向叶非晚。

叶非晚也在望着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尽是震惊。

前世,封卿未曾登上皇位,只是监国。今生,她从未想到……缘由竟与她有关?

她对着封卿摇头,想说“她不需要”,可宽刀骤然一紧。

“……好。”良久,封卿颔首,哑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