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蜷缩在水中的我就无法呼吸,而听到拍门的声音,却更有一种从心里窒息的恐惧。

冷宫里,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可是——

砰砰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带着门外那人的不耐和暴躁,单薄的门板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力道,马上就要裂开。

我从水中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出浴桶,而是惊恐的看着那扇快要破碎的门。

拍门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却突然停了下来,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再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我的心跳。

我紧张的看着那扇门,真的没有再响了,是他离开了吗?

可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大门被硬生生的踹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门才刚一打开,我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随风闯了进来。他喝了很多酒,似乎已经到了烂醉的边缘,脚步踉跄,脸颊通红,当他一眼看到还站在水中的我时,连眼睛都红了。

而我全身却已经开始发抖,拼命的发抖。

一看到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和那双每一夜都出现在我的噩梦中,盯着我不放的眼睛,那一天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

狂暴的侵袭,粗重的喘息,还有永无止尽的索取。

我不敢去想,每一次回想都想要将自己逼疯一般,可现在,他就在我的眼前,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当他走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你要干什么……”

我的嘴唇都在颤抖,蜷缩在水中:“你来干什么!”

“……”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浴桶前低头看着我,呼吸中浓烈的酒气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熏得我也是一阵眩晕,我的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却还紧紧的护在身前。

这时,他似乎一阵酒气上涌,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急忙伸手扶着浴桶。

我被他突然伸手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可小小的浴桶又能退到哪里,立刻撞上了后面的桶壁,水波激荡而起。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那目光,明明是被酒浸泡得失去了犀利,却在这一刻猛然间恢复了野兽一般的专注与精敛,当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慢慢的往下移,看到手臂交横下的风景,呼吸似乎也沉了一下,突然一步迈进了浴桶。

而这一刻,我已经崩溃的哭了起来。

“你已经有皇后了!”

我崩溃的大哭,可不管怎么哭,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桎梏。

自从被关进冷宫之后,很多个夜晚,他都会这样如梦魇一般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有的时候,他只是用那种几乎会让我窒息的力道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沉睡一夜;而有的时候,这一夜,便是一夜的折磨。

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也不会停手的折磨。

就像现在,他一口狠狠的咬在了我的肩膀上,那里原本还有之前留下的淤痕,这一刻更是痛得我连喊都喊不出来,全身几乎痉挛。

他像是笑了一下,可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善意。

“朕有皇后了?这就是你今天要说的话?”

“……”我抽泣的,颤抖着,全身被他已经湿透了的红色锦袍裹了起来,雪白与殷红相纠缠,呈现出了一种格外残酷的画面。

我以为,今夜是他的封后大典;我以为,他已经有了皇后,从今以后,至少在今夜,我不用再做这样的噩梦,不用再被他折磨一整夜而得不到解脱,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还是来了。

“岳青婴,”他贴着我的唇角,一字一字的道:“你给朕听清楚。”

……

“就算我有了天下,天下所有的女人,我还是要你,你——别想走!”

我僵硬的抬头看着他,就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的眼瞳,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只要一接近,就会让人永世难逃,我被他禁锢在了这里,而心,似乎也被那样的眼神锁住,不管怎么挣扎,也冲不出他对我的羁绊。

几乎绝望,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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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宫里的太监随从才找到了这里来。

那些人极有眼色,只是远远的在外面候着,并不急着催促,一直等到屋子里所有的声音归于平静,才有一个大着胆子靠近了一步,小心翼翼的道:“万岁……”

裴元灏喘息不匀,可那浓烈的酒气却似乎已经在刚刚消散了,目光恢复了以往的犀利:“嗯?”

“皇后娘娘,还在太极殿等着您哪。”

他像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微微抬起身子低头看着我,入目的却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之相,我偏着头,泪水早已经干透了,可一身的狼藉却是洗都洗不掉。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红袍,还有肩膀上的伤,用力的皱了一下眉头。

好像在后悔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先让人做一碗醒酒汤送到太极殿,朕回去喝。”

“是。”

外面传来小太监跑远的声音,他才慢慢的起身,从已经凉透了的水中站起来,迈出了浴桶。

哗啦的水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发冠也早就被打散,漆黑的长发蜿蜒在脸颊的两边,透出了几分妖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出去。

“万岁!”

外面的人终于看到他出来,全都松了一口气,立刻簇拥着他往外走去,而远远的,似乎还听到他在交代着什么:“就说朕在上阳宫……”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但一切,却早已经被他搅得粉碎,我低头看着自己残败不堪的样子,心里的某个地方,已经被完全的绞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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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过去每一次一样,承受了他的侵袭之后,我都会病一场,而这一次从半夜就开始发热,全身好像被火烤着一样,眼皮滚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梦里,好像有人来抱着我,我抓着那个人的手用力的哭,一开始,我一直在喊着娘,可到后来,却又开始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毫无尊严,翻来覆去的叫,滚烫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流,沾湿了脸颊,沾湿了头发。

为什么我和他,会这样?

我想要找人问,我觉得很辛苦,却不知道应该找谁,我的人生原本就是一个笑话,我以为可以自己操纵,却没想到走到今天,依旧破碎不堪。

等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神智,微微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钱嬷嬷。

冷宫里没有大夫,也不会有什么药,这里的人生病了,能好的就好,好不了的只能坐着等死,钱嬷嬷一边骂,一边用帕子浸了冷水敷在我的额头上,又抱来了她的被子给我盖上。

炙热的夏天,盖着厚厚的棉被,我整个人内里烧得像个火炉,却一滴汗都流不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一看见你就没好事!”钱嬷嬷坐在床边摆弄她的针线活,嘴里闲不住的骂道:“养那么个白眼狼,一天到晚的来这儿找麻烦,看见那个女人我心里就不痛快。”

我恹恹的微蹙眉头,生病的人最怕吵闹,可钱嬷嬷,实在太吵了。

见我皱眉头,她又骂了起来:“生病了居然还要我来照顾你,你好大的架子,是贵妃娘娘怎么的?”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大声道——

“贵妃娘娘驾到!”

我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还躺在床上发懵,而钱嬷嬷已经变了脸色,急忙丢开针线活,跪倒在床边:“拜见贵妃娘娘。”

“……”

大门洞开,外面灿烂的阳光将一个人的身形勾勒得妖娆而明媚,我睁开滚烫的眼皮,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好像画上一样。

贵妃……娘娘?

上一次见到申柔,是在承乾殿的外面,她虽然一身华丽衣衫,可眉间隐隐的怒气让她的柔美退色不少。

这一次,却是全然不同。

她一身灿若明霞的长裙,用金丝绣的孔雀栖牡丹栩栩如生的印在长长的裙摆上,逶迤于地,绵延出一身的华贵,连同这间屋子,也被映衬得蓬荜生辉,她整个人就像是画中走出的神仙妃子,令人惊艳。

贵妃娘娘——是她?

我躺在床上,被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当初申恭矣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了裴元灏支持,而申柔又与他早有了春宵一度,皇后之位不应该旁落才是,怎么她却只是做了贵妃?

以申恭矣之功,他的女儿也只能做一个贵妃,那皇后,是谁呢?

我还迷糊着,她已经一步一步的走近床边,身后还跟进来了一个老嬷嬷,一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立刻上前:“娘娘,当心地上有水!”

低头一看,果然地上还汪着一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