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湖水中央的那个人僵持了许久,终于发出了一声轻笑:“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他的声音——

月光下,这个人的头发被湖水完全浸湿,还在一缕一缕的往下滴水,那张脸上带着一点讥诮的冷笑,更多了几分清晰的杀意,尤其那双眼睛在看着宇文英手中的马刀时,目光也几乎和刀锋一样的锋利寒冷。

谢烽!

这个人,就是之前越狱出逃,在皇陵短暂的一现身之后,就一直杳无音讯的谢烽!

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是从水底冒出来的!

宇文英冷静的看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他平静的说道:“其实,你也并没有完全隐藏你的行踪。你在皇陵现身,难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既然是为了找到这里,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找不到这里?”

谢烽一只手轻轻的拍击着湖面让自己不要沉下去,慢慢的点了一下头,说道:“的确,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是一想就相同。”

“……”

“看来,你刚刚带着人撤离这个地方,也只是演一场戏给我看。”

宇文英说道:“我是演戏给你看,但你的戏,未免帮手有点多。”

刚刚那些来围攻我们的狼群!

谢烽道:“你知道那是我赶来的?”

宇文英冷笑道:“我在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驱赶了狼群;可是在祭奠之前,还是看到了这里附近出现了不少的野狼。我斩杀的那三头是这里最强壮的三头狼,照理说,被震慑之后,那些野狼应该会退出这片区域,但是它们没有;而且,我特地让人在今晚多点了几个篝火,它们原本应该是怕火的,但今晚,它们却还是照样攻击了我们。”

“……”

“野狼是不可能不怕火,但他们竟然全都来进攻,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

“我曾经听说,东察合部有训狼的技巧,这也就是当年,陇西军除了那个名字之外,还有一个‘杀狼’的称号。”

“……”

“而你在那里那么多年,多少,应该也学到了一点。”

谢烽沉默着听完他说这些话,半晌,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看来,我不应该太小看你。”

“你也不是小看我,你只是,太着急了。”

宇文英的目光慢慢的落到了谢烽那只拎着湿淋淋的包袱的手上:“也许,不是你着急,而是这件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你想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忘记这个地点的时候,早一点下去把东西捞起来,或者,你想要做一个记号,记住这个地点,对吗?”

“……”

“你也想要找到陇西军的葬身之地?”

“……”

“找到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

“难道,还想要把他们挫骨扬灰吗?”

最后这四个字说得虽然轻巧,可其中的深意却让人不寒而栗,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比刚刚面对这那些饿狼凶残的眼神和尖爪利齿的时候还更紧张,而谢烽沉默了许久,慢慢的说道:“你现在,到底是忠于姓裴的,还是忠于姓祝的?”

“……”宇文英的气息一沉:“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谢烽说道:“这件事,本与你无关。”

“我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了,又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谢烽的气息也慢慢的沉了下去:“也就是说,你要管到底了?”

“眼下,我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你还有一个选择——离开这里。”

“……”

“你已经祭奠了陇西军,做了你该做的事,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也不必回天津,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你。你可以浪迹天涯,不管中原变成什么样子,对你这样的人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

“而我,我也可以当没有见到你,可以当今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我的气息立刻紧绷了起来。

宇文英垂着眼睑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他,沉声说道:“的确,天下变成什么样,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的确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

“但,我不愿意看到。”

谢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在刚刚跟宇文英说话的时候,他就慢慢的靠近水岸,这个时候他的脚似乎也已经踏上了滩地,整个人从水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水面越发的激荡,整个夜都不再宁静了。

终于,谢烽迈出了最后一步,站在了水岸上。

他全身都湿透了,冰冷的湖水沿着头发,沿着衣角,沿着他身上的每一点往下流淌,滴落,我即使站在离他们还有一大段距离的砂岩后面,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种彻骨的寒冷,虽然现在已经快要天亮,可我知道,湖水接近冰的温度,但他站在那里,却像是没有感觉,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

而他全身所有的劲力,似乎都蕴集到了一只手上。

就是那只拎着他从湖底捞起来的,水淋淋的包袱的那只手上。

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谢烽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宇文英,手上突然一抖,那个包袱就被逗散开了,里面的东西带着水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竟然是一地的碎石子!

我不由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正在疑惑着,宇文英已经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把那件锁子甲投入湖中。”

“……!”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锁子甲!

他说,那件锁子甲。

他所说的“那件锁子甲”,是哪一件?是我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但这个时候根本不容我去细想,两个人虽然还什么都没有做,可是那种迫人的气息已经从他们的身上猛地震慑开来,谢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低头看了一眼,目光显得更加阴沉了一些:“所以,你用这个引我出来。”

“……”

他一松手,将那个湿淋淋的包袱丢到了地上,沉声道:“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宇文英慢慢的抬起手来,将那把马刀横在胸前。

“当然是,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