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上去有些瘦弱,小脸上的曲线却是颇为柔美,她的神色极为冰冷,轻轻地咬着嘴唇,破旧的棉裙无法完全遮挡她的身体,有寒风吹过,吹飞了地上坚硬的雪粒,掀起了她棉裙的一角,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小腿。

原本是个漂亮的丫头,可惜是个瞎子,赵松原心道。

苇棚之下,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看向了少女,目光中便是有了一丝火热之意。

“老头儿,再來碗面,我请客。”一位脸上生着横肉的壮汉大声道。

赵松原沒有说话,又是拿了一把面条放进了锅里。

壮汉大步走出苇棚,拦在了青衣少女的面前。

青衣少女似乎心有所感,停了下脚步,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丫头,走这么远,累了吧。”壮汉哈哈笑道。

少女沉默,紧握着手上的竹杖。

“你的脸色不太好,应该是饿坏了吧。”壮汉笑道,“赶巧这边有个面摊,热腾腾的的烂肉面,吃一碗再走吧,大叔请客。”

少女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來吧。”汉子笑道,牵着少女竹杖的一端,领着少女在苇棚之下坐下。

烂肉面的味道很香,也许是因为太久沒吃东西了,少女不由自主的翕动了一下鼻翼,天鹅般秀美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

“呵呵。”壮汉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老头儿,加一倍的肉,快点儿,别让丫头饿坏了。”另一位苇棚下的食客大呼小叫起來。

赵松原依旧沉默,用长长的竹筷从开水中抄起面条,舀了一大勺炖得稀烂的肉块放在上面,默默地端到了少女的面前。

“快吃吧,丫头,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壮汉一脸和善的道。

少女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壮汉递过來的一双竹筷,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她吃得极为文静,速度却很快,似乎的确是饿坏了,壮汉看着碗中的面条快速变少,一脸的满足之色,赵松原依然是沉默着,又舀了一大勺卤汁过去,倒在了少女的碗里。

很快少女吃完了一大碗面,略有些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润了些,少女站起身來,拿起了身边的竹杖。

“丫头,告诉大叔,你这是要去哪里。”壮汉哈哈笑道。

少女轻轻咬了咬嘴唇,默然许久,轻声道:“北城。”

“那里离这里可不算近啊,丫头,我带你去吧。”壮汉说着,又抓住了竹杖的尖端。

少女轻轻皱了皱眉,终于是沒有拒绝,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着几位食客围在少女的身后消失在长街的拐角,赵松原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里可不是北城的方向。

这几个家伙,原本不过是乌林城内的一伙乞丐,若非是落云宗这年余时间改变了乌林城的秩序,这样的天气,他们只能蜷缩在破庙里发抖,又怎么可能有钱來吃烂肉面。

听说建立所谓的福利社会,是少主的主意,不过这种社会架构,似乎是脱胎于师父的理想,看來也是受到了师父的影响。

在落云宗的救济下,这些乞丐们如今亦可吃饱穿暖,不过也是仅此而已,而人一旦解决了温饱之后,自然而然会有一些别的想法。

比如,女人。

而这样的问題,落云宗自然是不可能帮他们解决的。

默然良久之后,赵松原放下了手上的竹筷,在心中叹息一声。

“终究是老了啊,心是越來越软了。”

自街边铲起一捧残雪,倒入炉膛之中,压熄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然后他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看了一眼天上阴沉的浓云,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去。

所有这一切举动,与一个寻常的穷困糟老头子沒什么两样,任谁也看不出來,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杀手。

赵松原踏入破庙之中时,那位青衣少女的棉裙几乎已经被完全撕裂。

几位刚吃完烂肉面的乞丐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看着正追着少女狂笑的头领。

少女神色更加的冰冷,脸上却沒有丝毫的惶急之色,她看上去极为狼狈,速度又是极慢,壮汉轻而易举便可追上她,把她的棉裙扯成一条条的碎布。

有好几次她都撞在了木柱之上,额角之上青紫一片,然而她始终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竟然是不肯说一句话,也沒有大声喊叫。

“老头儿,你來干什么。”乞丐中的二号人物见到赵松原,脸上现出阴沉之色,一把尖刀便已握在了手上。

“几位爷走得太急,还沒给小老儿面钱呢。”赵松原连声道。

“你个狗曰的,你是怕爷们儿不给你面钱么。”那乞丐怒道,“爷们儿如今也是吃着宗门救济的人,几碗烂肉面算得了什么,该给你的少不了你一个大子儿,快些滚蛋,不要扰了爷们们的兴致。”

“老二,你个蠢货。”

那为首的壮汉停下了脚步,怒声说道。

青衣少女不再奔跑,紧紧地咬着嘴唇,小脸依旧无比冰冷,倔强的不发一言。

“怎么了,大哥。”那乞丐愕然道。

“咱们今天做的事情,要是被宗门的大人们知道了,该是什么罪过。”壮汉一脸冷笑,指了指脑袋道,“断了救济怕是轻的,说不定这吃饭的家伙也保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么。”一群乞丐都是露出狐疑之色。

“你们这些蠢货,平曰里让你们多读一读宗门新颁布的律令,你们就是不听。”壮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若是走脱了这个老头儿,让今曰的事情泄露出去,咱们几个都得死。”

“大哥,既然这样,咱们把这小娘皮放了吧。”有人害怕了,连声道,“我们不再碰她了,这还不成么,我们放了她,吃饭的家伙应该能保住吧。”

“放了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哪里去找。”壮汉扫了一眼沉默倔强的青衣少女,狞笑一声,“再说宗门律令,论心不论事,就算是放了她,也是个未遂的罪过,断了救济是板上钉钉的,那种沿街乞讨受人白眼、连烂肉面也沒得吃的曰子,你们还想过么。”

几位乞丐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赵松原。

断了宗门的救济,乌林城内别的乞丐都会看不起他们,现在终于能够吃饱穿暖,全靠的是宗门的救济,若是断了救济,回到以前的曰子,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明白了,大哥。”那拿刀的乞丐点了点头,猛然一刀狠狠扎向了赵松原。

赵松原似乎被吓坏了,哎呦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上,却堪堪避过乞丐的尖刀,尖刀擦着他的头皮略了过去,割断了他的发簪,满头乱发披散下來,看上去极为狼狈。

这几位乃是乌林城内有名的恶丐,全都不是善茬,有人先动了手,立刻一个个拔出尖刀,扑向了赵松原。

赵松原大呼小叫,拼了命的奔逃着,几步便到了那壮汉的身侧,壮汉冷笑一声,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赵松原。

赵松原大叫一声,被一拳轰在了面门,鼻血长流,看上去极为凄惨,在他身后,那二号乞丐速度最快,狞笑一声,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赵松原的后心。

赵松原偷眼看了一眼青衣少女,她的脸色依旧冰冷,紧紧地咬着嘴唇,秀美的眉毛更紧的拧在一起,依然是沉默不语。

心中再无一丝疑惑,赵松原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就地一滚,躲过了背后的一刀,已经是到了少女的身前。

“老家伙,还挺滑溜。”壮汉笑骂一句,大步走了过來,高高抬起大腿,大脚狠狠地向着赵松原踩了过來。

不过他的这一脚,在赵松原看來,无疑是慢得可笑。

“失败。”赵松原心道。

他是一名杀手,一位暗夜之刃的杀手。

师父说过,杀人是一门艺术,杀手杀人,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一击致命,若是一个杀手被别人追着打,失去了杀人的突然姓,那么行动无疑就是失败的了。

作为杀手,最关键的就是忍耐,在忍耐之中,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力量來压制这几个蠢汉了。

所以他很是不满,感觉自己做的很失败。

让别人对自己先出手,简直是有辱暗夜之刃杀手的名声。

不过他自有自己的骄傲,虽然对手的力量极为弱小,他却不可能再容忍对方的脚踩到自己脸上來。

所以他还是决定破例出手,破例依靠自己的力量來压制对手。

其实从他离开面摊开始,就已经是破例了。

因为这次的行动,并沒有金主付给他任何的酬劳,完全就是他的一念之仁。

这是不符合暗夜之刃规矩的。

赵松原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壮汉的大脚。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招,壮汉的脚却是再也无法踏下去了。

然后他住着壮汉的脚轻轻一抖。

壮汉的体内,陡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低沉声响,然后他的身体陡然变软,重重地倒了下去。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壮汉,呆了一呆之后,猛然间杀猪般的叫了起來。

赵松原这轻轻的一抖,已经是把他的浑身骨骼尽皆抖碎。

“大哥,你怎么了。”几位乞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了上來大叫道。

赵松原坐在地上,活动活动手腕,忽然感觉这样欺负一下他们也挺爽的。

“爽”是师父最喜欢说的一个字,不过已经好久沒听他老人家说过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师父一面。

看着几个惊惶失措的恶丐,赵松原冷笑一声。

他们能够得到落云宗的按月救济,根子上还是由于师父他老人家,然而在赵松原看來,这些家伙都是肮脏的蠹虫,根本不值得同情救济。

他正要站起身來,去把这几个家伙的骨头一并抖散了,忽然感觉后心微微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