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礼拜,天气没有最冷,只有更冷。

佟诗澄重感冒的程度也不见一丝好转,眾人纷纷劝她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动不动就出来危害社会大眾,她却死活都不愿意,理由是,她不喜欢待在家里。

没有人可以理解,除了顾盼晴。

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也就只有这七个字:不喜欢待在家里。

仅此而已。

「你确定你行?」

佟诗澄沙哑开口,忍了一个礼拜,她再不讲话绝对会死。

可是方才班导为这次十二月的运动会排定人选,她瞬间觉得顾盼晴才是真正死定了的那个。

「管好你自己。」

佟诗澄倒抽一口气,激动地用冰凉的手拉住她的腕,「还是我上吧!」

顾盼晴的体能太差,运动会这种东西本来不该跟她扯上半毛关係,可是今年差就差在大队接力女生的候补名额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无疑落在某个严重气喘症的女孩身上,而另一个就是病得死去活来的佟诗澄。

班导当时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顾盼晴,问她行不行。

顾盼晴当时对那副摆明瞧不起的神情极度反感。

她行的。

她绝对行的。

她还曾经靠自己的力量跑了操场四圈!

她怎么不行了!

于是,就有了此刻各种提心吊胆的佟诗澄。

拜託,她从认识顾盼晴到现在,就没见过她体育课动过一次!

还跑步咧!

自从离开了唐文哲的前座,顾盼晴读起书来貌似有些不上心了。

以往的目标是超越他,最近却发现根本不可行。

就像她这些年紧追不放,结果居然连老天都不愿意帮她一样。

一切都让人无能为力。

下午自然课结束的这个下课,她默默来到唐文哲左手边的空位,以前是佟诗澄的,现在是总翘课的元泓澈的。

她撑着一边脑袋望着唐文哲,双目失焦。

唐文哲顿笔,停下解题的手,然后偏过头,也回望那双不确定是不是在放空的双眸。

「昨天我爸的儿子又病了。」

「然后我爸第三个老婆把我抓过去痛骂了一顿。」

「她认为是我带了病菌给他。只因他饿哭了,我拿起旁边的奶瓶餵了他两口。」

「我爸第二个老婆要我不要想太多,说她只是急了。」

唐文哲背着光,定睛在那双空空的眼中,静静听她继续说。

凉风透过窗櫺缝拂了进来,他轻轻攒紧了制服外套。

顾盼晴家里的事情,从没听她对任何人提起。

她叹了一口气,食指尖在桌面点了两下,兀自下了结论:「我觉得我好无辜。」

然后是一阵沉默。

不远处,佟诗澄伏击在他们的十步之外,表情特难看。

白痴!

她说的装可怜才不是这样装的!

结果,沉默中又过了五秒。

顾盼晴抬起眼,又看向无言的唐文哲。

瞧,她已经顺了佟诗澄的意,装了可怜,唐文哲却依然还是没有反应。

她明明已经说了最近自己觉得最可怜的事情。

她早就说过,这招才不管用。

不对,是在她顾盼晴这个人身上不管用。

至少唐文哲对其他人还是很友善的,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他都会让步,就好像有一年的大风吹,有个女孩因为不想当鬼,就站在他面前哭,他居然就把座位给让了出去一样。

顾盼晴当时对这种伎俩嗤之以鼻,没想到现如今自己却要拣起来用。

她实在不该受佟诗澄蛊惑的。

惹得她现在又有些恼火。

「……我说完啦,你不打算安慰我吗?」

「……」

结果,唐文哲仍然没有回应,反而是前座传来女孩忍不住的细碎笑声。

唐文哲眼角隐隐一扬,便正好瞧见佟诗澄羞愧地摀起脸。

……鬼主意出得漫天飞。

顾盼晴瞪了一眼他的前座,那个据说有严重气喘症的女孩,她想忍笑又忍不住的模样,忍得差点让顾盼晴站起来呛她是不是哮喘症发作。

可最终,她想想还是算了。

太丢脸了。

在一片尷尬的静寂中,顾盼晴悄悄站了起来,终于放弃唐文哲会给她任何安慰的念头。

知其不可而为之?

孔子毕竟也是人,总也有说错的时候。

算了,就不跟一个古人计较了。

于是,她转身便要走。

「你要去哪。」不想,后头却传来唐文哲的声音,豪无悬念地将她留住。

他看着她顿了一下的背影,接着说:「我还没安慰你呀。」

「……」

我还没安慰你呀。

我还没、安慰你呀?

窗外天空灰成一片,停在窗台上的麻雀比平时多了五隻。

风摇动,树影婆娑。

前座女孩回过身,眨了两下迷濛的大眼,过腰的长发没有绑起随风轻轻扰动。

佟诗澄半惊半喜捧着下巴。

又是一阵万籟俱寂。

直到顾盼晴回过神来,转身,皱着眉毛有些呼吸困难地问他。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