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无不都是为官多年的人,被陈初六惊到了之后,也很快平静下来了。袭承基回过神,心说好个姓陈的,竟然早有这么多的准备,低估你了,那么多人在你这条阴沟里翻了船,一点都不冤枉。

这考评,也轮不到袭承基来办,但这次清理积欠,却是他在主持。这件事情又属朝廷中的一件大事,故此袭承基的评语,是有相当重的分量的。即便如此,明面上不能答应或者不答应什么,免得落人口实。

袭承基思考了一下,凛然道:“陈大人,本官痴长你几岁,就教你几句话。为官一任,确保治下财用充足,仓库充盈。上交与下放的钱粮,都能到位。将太原府的积欠清理完毕,只不过是本职工作罢了。本官私度之,这不该自诩为功劳。当然了,本官又不是给知应写历纸的,无权过问,也下不了结论。”

“袭大人此言有理,虽说太原府积欠有些重,但清理完毕,这也只是恪守本职罢了,算不得尤异。”

其余人纷纷附和道,但心底却是尴尬地很,陈初六这不过是恪守本职,那他们对比下来,不就是连本职工作也未能完成?不过,到时候他们有另外一套说辞。

袭承基见众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微微松了口气,道:“陈大人为官不过一年,就能力革旧弊,可谓实心任事。只不过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不可自衿自傲。”

“举趾高,心不固矣。”有人跟着道:“吾等与陈大人肝胆相照,这些事情当然可以玩笑玩笑,但要是真当成了不起的功劳说到外面去,那可真叫人取笑了。”

这群人也怕陈初六这事情传出去,到时候显得他们无能。听了这些人的“高论”,陈初六心底发笑,面上却装作忧伤的样子,碎碎道:“可惜……实在是可惜,要说……唉……罢了,本想……还是算了,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袭承基不明就里,“陈大人难道还放不下那评上等的事情?本官好言相劝,陈大人却是不听,那本官再把话说的明亮一些。”

“不知陈大人用了什么方法,把这经年累月的积欠给清除掉了。但本官却知道,太原府地瘠民贫,想要这么快清楚积欠,决不能走常路。而这其中有哪些歪门邪道,本官也略微听到过一些。抹平账面容易,但把缺口补上却难。”

“拆东墙、补西墙,终究不是长远之道,万一下一任到了,发现太原府账面充实,府库却空无一物,朝廷同样会追查到陈大人身上。当然了,本官也没说陈大人就用了歪门邪道,只是好言相劝一句。”

“这就难办了……”陈初六嘀咕了一句,随后又看着袭承基道:“袭大人,你这意思,到底还是怀疑陈某在腾挪辗转借钱清除的积欠?”

“本官可没这么说。”袭承基摇着头道。

“唉,可惜。”陈初六摊摊手道:“本来还想将未来五年,太原府该摊的费用和该上缴的钱粮,提前交上来的。没想到你们却怀疑本官这帐是假的,好吧,假的就假的吧,既然是假的,那本官这仓库之中,就空无一物了。反正本府的帐已经清了,天塌了也砸不到本官的头,以后……也拖着吧……”

“咳咳咳!”大堂内传来一阵干咳。

“诸位大人这是……这是一齐染了风寒?”陈初六掩着鼻子,退了三步,关切地问道。

众人又是十分有默契的清起了嗓子,心里却还没回过神来。自他们当官起,听到的见到的做到的,只有拖、赖二字。先四处找关系拖着,拖完了这一任,就万事大吉,要是拖不了了,索性赖掉。

普天之下,哪有提前交钱的道理?

陈初六在一旁继续碎碎念:“可惜,着实可惜。本府仓库中,那可都是大把大把的现银……既然你们嫌弃,那就算了……这清理积欠,最缺的不就是现银么?算了,那都是假的……罢了,何必呢?”

“袭大人,你身子可好些了,要是议不了事,那本官就先行离开了。”

“慢慢慢……”袭承基堆着笑,站了起来,道:“陈大人方才所言非虚?何不早说呢?眼下河东路积欠颇多,一时筹不到这么多钱粮,啧啧,若是陈大人将五年该交的钱粮一并交齐,那就能缓缓催缴的时日了。”

另外十一名知州也纷纷上前:“陈大人,这种时候可不是好俚语之时。太原府虽说不富,但体量却大,每年的摊费和税钱,都是排在前列的。”

“陈大人若是真一次交五年的,那可真是救我等于危难之中!”

陈初六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好不着急地道:“你们不是怀疑本官的这账簿是拆东墙补西墙么?”

“哪里哪里,刚才只是开个玩笑。陈大人在太原府公勤廉干,文武可取,上利于国,下惠于民,河东路谁人不知?”

“不错不错,民间都有了歌谣了。歌曰:‘状元及第陈青天,不取百姓一寸棉。廉风两袖降阳曲,汾河流水密如泉。’”

袭承基咳嗽了两声,也点头道:“陈大人……陈大人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在这个年纪,吾等拍马难及。”

“诸位莫要取笑陈某了?”

“岂敢取笑,这都是心里话。”

“呵呵,好,那既然是这样。陈某若是一齐交了五年的,这个官评,能不能得个上字?”陈初六看着众人问道。

听了这个,在场的人差点惊掉了下巴,提前交五年的钱,就为了得个上评?这,五年的钱,拿去随便做点小买卖,五年之后,都能赚翻了。这位陈大人,竟然一口气全拿出来……这,唉,有钱真好……

都看向袭承基,只见他无奈地道:“本官不能保证陈大人能得上评,但本官会尽力推举的,在场诸位,也会一并推举陈大人的。”

陈初六点点头,袭承基还得顾忌面子,便看着其余人道:“你们都看到了吧?陈大人是如何为朝廷分忧的?唉,若是你们都肯如陈大人一般用这份心思,天下何愁不治?”

众人嘴上都说惭愧,心里却道,如陈大人一般,呵,劳资还想中状元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