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你别不信,听我慢慢说。”杨议缓缓道:“你想啊,物华阁以为你是太后的人,有人故意挑起你和物华阁的矛盾,岂不就是故意挑起太后和物华阁之间的矛盾?”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伤。太后无论死还是伤,都将权柄丧尽,天子年幼,朝中唯有八王爷能以皇叔身份摄政。你是八王爷的女婿,应该知道王爷和太后之间,多有不和。”

陈初六不语,杨议见机继续道:“我和物华阁,有着生意上的关系。平日里,杨家的货也给物华阁卖,物华阁带来的海外货,也卖给杨家。那天,物华阁从外面带回来一船人。那些外邦娘们儿被挑走了,剩下一群没人买的男的,小人心坏,卖给了陈大人。”

“陈大人,物华阁本没想要害你的,这一切都是被人利用了。”杨议谄媚地笑道:“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除了八王爷,还有谁会这么做了呢?”

陈初六听了点点头:“我明白了,物华阁的确是没有心思害我,人家闷声发大财,在岭南风生水起,害我干什么,我又没招惹他们。”

“陈大人真是聪明人!”

“可你们杨家和他物华阁有着非浅的生意关系……”陈初六的语气冷了下来:“杨议,你真以为我傻么?八王爷何等胸怀宽广之人,岂是你嘴里那种小人?”

“陈大人,我说的句句可都是实话!”

“来人!”陈初六喊道:“给杨国舅清醒清醒,松松他的皮骨!”

走出门,房子里响起了皮鞭的声音。杨议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倒是弄懂了一个事情。杨家跟物华阁之间,关系非浅。而且不是那种姻亲、旧友的关系,是那种实打实的利益关系。

物华阁针对陈初六的这些事情,应该都是真的,但同时也被利用了。至于八王爷想要借此牟利,那不太可能,就算是也是皇家的“内部斗争”,陈初六也是内部人员,不会管这个,别人更管不着。

连杨议都看出来了,还有第三方在推动此事,物华阁的聪明人不少,肯定也早已经看出来了,包括太后也是一样。陈初六理清楚一些头绪,很快又有几个问题摆了出来。

那坐观虎斗的人是谁?既然双方都看出来了,为何又不握手言和解释清楚?杨家在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是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陈初六来到隔壁。自己找了间房子,坐着,然后让人把那些外邦人一个个带过来。听之前那个安东尼的意思,这里面有一个教士是会大宋语的。

这么久来,那教士不说话,说明是害怕的。一个个问,才能将那人诱导出来。陈初六手中,拿着一本画着圣母的书,在火边晃来晃去。这个时候,西欧正是中世纪,十字军东征,以为背个十字架就能打胜仗,这么一群人,看到他们的圣经要被烧了,肯定会开口说的。

果不其然,总共五个教士,等审到了最后一个,那教士摸了摸脖子上的十字架,开口说话了。

“这位大人,我叫普布利,我的母亲是大宋人,我的父亲是拜占庭的商人,我为来往于大宋和拜占庭的船队,提供医疗和解读神意。这是我第七次来大宋,正准备运一船瓷器卖到罗马。”

“继续说下去……”陈初六拿起纸笔,开始记录这教士的话。

“我们从泉州将瓷器运出海,等走到西南的时候,突然有海盗将我们围住了。那些海盗抢走了我们的财物,把我们押上岸,能卖掉的都在海岸卖掉了。那些被卖的,都是会说大宋语的人。”

“我知道被卖了之后的下场,就装作不知道大宋语,然后就被卖到了这里。”叫普布利的教士说道:“至于别的那些人,他们不和我们一艘船,但也被海盗袭击了,然后和我们一起运到了这里。在那个大房子的时候,里面的光头人,让我们打架,看谁打赢了,就给谁饭吃。”

“哦?物华阁……就是那个大房子里的光头人,会说你们的语言?”

“会,当然会了,他们是做生意的。”

陈初六低着脑袋一沉吟,又问道:“你说你从泉州出发,遇到了海盗?嘶,泉州不归岭南刘氏管?”

“这位大人,你不知道,我们和大宋做生意。接触的姓钱的人和姓刘的人最多,在泉州,都是姓钱的,在广州,都是姓刘的。”教士说完,但也不知道其背后的原因。

但陈初六好像明白了些,他知道了岭南刘氏之后,又去查了一下,发现五代十国留下来的世族还不少。这钱氏家族,也建立过小朝廷,正好现在就把持着泉州海贸。

可以说,岭南刘氏和闽地钱氏乃是海贸双雄。在海上已经是明争暗斗了许久,这次挑起争端,恐怕是钱氏借陈初六的刀,去宰物华阁。这样他们才好把手伸到汴京来,替代刘氏物华阁的地位。

第三方多半是闽地钱氏,太后和岭南刘氏,都明白是计策,就想将计就计。这件事里面,谈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谈谁强谁弱,最后谈谁胜谁败,陈初六不过是一棋子耳。那杨家恐怕更懵圈,他们恐怕只是太后动手时,顺手牵羊里的那只羊。

陈初六想清楚了这个,对八王爷交代的事情就有办法了,之前弄的没错,找物华阁的坏事。现在再加一条,那就是找杨家和物华阁一起做的坏事。

房子里面,静了许久,教士心里打鼓,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宋人,心理上怎么想的。但见陈初六眉眼间的疑惑渐渐消失,更多的是笑意,最后陈初六带着微笑道:“行了,你叫普……普布利啊,啧,这名儿不好,你取个‘阿福’多好?又接地气又喜庆……”

“那……那我就叫‘阿福’了?”

“嗯,我以后就叫你阿福了。”陈初六笑道:“阿福,你们的船被海盗袭击了,我一定会让官府主持公道的,你放心在这里住着,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送你回去。”

阿福摇摇头:“我不回去了,船没了。”

不回去……正好啊,陈初六又道:“阿福啊,你熟悉其余那五十多个人吗?他们都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