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楼大鸡院中,陈初六自爆身份,除了柳永尚且能平等视之,其余人要么害怕离得远远的,要么谄媚,堆出笑来夸赞。陈初六说一句话,他们必定奉为圭臬,紧接着附会。

可无论是谁,凡是进来的人,一个都不准出去。陈初六闲得无聊,享受享受夸夸群的滋味。这时,人群一阵躁动。

“快看快看,柳姑娘出来了……”有人喊道。

那花楼之上,一个女子带着纱巾,隐隐绰绰的走了出来。花楼还算高,底下的人伸长了脖子去看,也只看了个三分模样。

柳永醉醺醺的,拉着陈初六说他这些年去过的青楼,留宿过的花魁。然后评头论足,什么腰太细,下巴太尖,不够圆润。

陈初六见此,摇头叹息。这柳永屡试不中,还以为他真是醉心填词呢,没想到却是自甘堕落了。

这就好比,一个人期末考试补考重修了两百次,都没过,然后跑到了网吧打lol,成为王者,喝了瓶啤酒,拉着黑道头子扯家长里短,评论每个网吧的机子快不快,键盘六不六。

陈初六就是黑道头子,别人都不敢惹,这柳永却是凑过来,酒气熏天。其潜台词,莫不是让陈初六砍他一刀,一了百了?

一醉求超脱,一死求解脱。

知道柳永是把自己当成敌敌畏之后,陈初六反而冷静了,也喝了一杯酒,佯装醉了,和柳永臭味相投,东扯西扯侃大山。柳永一瞧这个,怎么你还醉了,于是就渐渐不搭理陈初六了。

花楼之上,那姑娘填了一首词送下来,其名曰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这词一传下来,花楼底下的人,皆是一惊。这娘们儿太有才了,这词虽是简单,韵味却绵远悠长,使相思之痛、离别之苦表现淋漓尽致。再加上这是一风尘女子所做,更让在场的那帮大老爷们心疼不已。

但他们却不敢把这个心疼表现出来,因为他们知道,今天这词会早已经订好了词魁。谁再上去,要是写一篇词出来,水平太高,让陈初六尴尬,不是找死?

不过,仍旧是有几位文人带着一丝傲骨,花楼女子传下词之后,这几人提笔写下。文句平平,夸赞者少,但他们还是认为,这是因为陈初六在这里搅和所致。

既然不再有人肯写,在场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陈初六:“不知陈公子,有何大作?”

“哎哎哎,柳兄在此,我哪里敢称大作。”陈初六摆摆手,问道:“不知柳兄可有好诗词?”

“唔……拿笔来!”柳永伸手道。.

众人一看,今日与美人无缘,至少要和美句来个相会吧,便都是凑拢了过来。唰唰唰,只见柳永写道: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柳永写完,围观者沉默了。不是说柳永这个词的水平有多高,而是他们都在等陈初六下判断,陈初六说好,那其余人也可以放心夸赞了。陈初六说不好,在做别的打算。

陈初六看完了柳永的词,点头笑了,不愧是柳永啊,就这么一想,提笔写成,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不错,不错,柳兄的诗词,果真是大成啊。”陈初六赞叹道:“这独守空房者,莫非是柳兄借风尘女子以自况?”

“啊?哦,呵呵,不敢不敢,胡作而已,胡作而已……”柳永摆摆手,看向花楼上的女子,露出猪哥的表情。

陈初六冷哼,拙劣的演技。周围的人放松下来,围在柳永身旁,开始大肆夸赞。

而此时,陈初六忽然想起了柳永的一首词,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还没有写。因为写完这首词,柳永再一次潜心读书,最终在晚年考取了进士,做了几任平常的官员。

“拿笔来……”陈初六伸出手。

“嗯?陈兄也要写一首词不成?”柳永笑道:“快快,给陈兄上笔墨纸砚。”

周围人脸色露出一丝尴尬,赶紧在脑海中调度一些夸赞的词语来,免得陈初六到时候问。在他们眼里,陈初六就算能写词,也必定是写一些陈词滥调。

只见陈初六提笔,微微一想,笔尖落在了纸上,写下“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句。柳永见状,眼前一亮,随即眼中疑惑,问道:“陈兄,此句尚佳,只不过此时哪里有雨?”

“唔……”陈初六大汗,写什么就得有什么,陈初六撇撇嘴道:“我心中有雨,景在我心中。”

“哦……高见,高见。”

接着,陈初六继续写到:“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见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事出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陈初六一词填完,整个后院,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直到一人手中的酒杯滑落,这才惊醒痴了的众人。他们看看陈初六,看看陈初六的词,摇头长叹:“唉,此人明明可以靠家世吃饭,可偏偏要靠才华,居然还这么英俊……让人活不让人活了?”

柳永看着陈初六的词,满眼含泪,当下嘴里嗫喏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陈兄,陈兄,你救了我的心病啊。”

“咦?柳兄这是?”旁边的人不懂。

陈初六只是故弄玄虚道:“此中语,只有柳兄自己明白。柳兄,望珍重。”

“陈兄……”柳永还想多说什么,被陈初六一只手拦住了,陈初六道:“哭什么鼻子,哭鼻子也没用,今天花魁归我了,你们都让开,我要上楼了!”

陈初六一个箭步,冲到花楼下,白扇阮硬是没来得及开口喊。陈初六来到楼上,正想一睹花魁容貌,却不料,那花魁行了万福开口便道:“小女子柳氏,拜见姑爷。”

“嗯?姑爷?你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