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崔,很不幸,是崔家的长子。

更不幸的是,我母亲去世的早。

更更不幸的是,我父亲因为母亲的死,一蹶不振。

从恋人角度来说,父亲是个痴情种。从子女角度来说,他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

第一次见到景墨文的时候,那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藏青色的条纹短裤,静静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吃葡萄。一边往嘴里塞葡萄,一边还晃着他白嫩嫩的小短腿。

他的奶奶则站在一旁,与我的奶奶聊天儿。

两位老人家见到我回来,冲我招了招手。

“君君,快来,两个孩子快认识一下。”景老太太格外的高兴。

“阿君,过来,这是长你两岁的哥哥,你带着他在家里转转。”

奶奶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不高兴,哪怕心中有点儿不太愿意,但也还是过去拉住了那男孩儿的手。

他的手软绵绵的,靠近的时候奶香奶香的,像极了刚出炉的奶香小馒头。

后来,又出现了几个男孩子,分别是顾修、陈郁、齐和,只是,我还是最喜欢景墨文。

刚认识的那会儿,他确实招人喜欢。

只是后来,听闻他出了些事儿,我去看过他,但是却都被各种理由拒绝在门外。

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担心他。

幼年相识,相伴一起磕磕绊绊长大,彼此望着从稚嫩的孩童长成清瘦俊逸的少年,终究是有感情的。

于是,我忽悠着单纯的陈郁晚上跟我一起去了那所医院。

黑灯瞎火,月黑风高,在那个偏僻的医院,我跟陈郁很快便躲过监控、守卫,翻墙进去了。

医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因为白天来过,故而我知道是哪间病房。

陈郁怕黑,一直拽着我的袖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摔着了。我急着去找景墨文,也没空搭理他,直接往顶头跑去。

白天站在门口的守卫已经没有了,只是门上挂着很大的铁锁。

叛逆期的我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撬锁我甚是擅长。

“咔嚓。”

用铁丝捣鼓了一会儿,锁便开了。

我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还有一股药味。

房间黑漆漆的,透着一股凉薄的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森凉的房间里,我仿佛闻到了血腥气。

“景墨文?”

我低声呼喊,却并没有人应答我。

既然来了这儿,我就也没有准备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全身而退,我只是想来看看景墨文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直接开了灯。

房间瞬间亮如白昼,接下来,我看到了令我极为惊恐的一幕。

往日里清贵俊朗的少年被毫无尊严的用绳索绑在床上,白皙的面孔上布着难看的鞭痕,结了痂,更加的可怖。

他白蓝色的条纹病号服上沾满了血迹,还是新鲜的,一条一条的,像是要挣扎绳索的束缚而磨出来的血。

“景墨文!景墨文!”

我慌忙过去查看,却发现景墨文没有一点儿动静。

我吓坏了,以为他死了,便伸手去拍他的脸。没拍几下,他惨白的薄唇翕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我正松了口气,却见景墨文空洞洞的眼神突然有些怪异,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恶狠狠的咬住了我的手腕。

用了很大的劲儿,一副饿狼见到羊的样子。

“啊!”

我痛的经不住大喊出声,没一会儿就惊动了守卫,陈郁也赶来了,见到房间内的场景,被吓得不轻,竟是没出息的怔在原地。

我被救走了。

后来,我便落了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医院,一闻到消毒水味儿,我便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景墨文。

迄今为止,哪怕时光荏苒,我仍旧是忘不了景墨文那晚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想要吃我肉喝我血!

我明白,他的怒意并不是对我。

可是,我后来也没有再去看过他了。

一来,是因为景墨文被转移了。二来,是因为我自己家中也出了事。

很久的以后,我时常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去陪着景墨文,陪他度过那段最阴暗的、最无助的日子,我们后来会不会就不会那么生疏?

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莫以染的女人时,我便知道,景墨文完蛋了。

我自幼与景墨文相处,我也算是擅长揣摩分析的,这个叫莫以染的女人,符合景墨文对女人的一切幻想。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莫以染这个女人,确实就是个祸害。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竟也稍稍的动了些心。

但是我与景墨文不同,我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努力,却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一切。

我只会为了我妹妹舍弃一切。

黎姬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寄托。

所以,当知道黎姬不行了的时候,我绑架了莫以染。

虽然这么多年我跟她接触的不少,对她有些感情,但她只是我利用的对象罢了。

黎姬刚出生的时候,我恨极了她,因为她带走了善良温柔的母亲。但是,母亲让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而当我第一次抱起黎姬的时候,原本大哭的她忽然停了下来,甚至笑了,哪怕是瞬间,我也看见了。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对这个孩子恨不起来了。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她这一生,都不会让她受苦。

我绑架莫以染,结局只有两种,要么莫以染死,要么我死。

最终,穷途末路的时候,我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在赌,言彬蔚那厮会不会来救我。

最后,我意识清醒,缓缓醒来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赌赢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一睡,三年过去了。

世上早已是物是人非。

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很意外,是莫以染。

她后面站着言彬蔚。

“你救了我?”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医生说你这些天可能会醒,我们可是不眠不休的守了你好些天。”

“为什么救我?你应该恨我的。”

莫以染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她眸色微动,似乎想多说些什么,但是她又突然沉静了,随后便起身离开。

“我们从今往后便互不相欠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便离开了。

“君君,她已经走了,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救你,所以故意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我知道言彬蔚会猜到,便没反驳,默认了。

他双手环胸,笑容一如既往的透露着了然,“你的毒,根本不致命,你就是料准了我对你足够了解,才兵行险着。”

“言彬蔚,我只是被你们救了,仅此而已。”

我抬眸,笑望着他,“帮我倒杯水,渴了。”

他照旧很照顾我,倒来了水,坐在我的床边。

“对了,黎姬已经……不在了。”

向来玩世不恭的言彬蔚皱起了剑眉,语气带着叹息。

手中的温水忽然变得格外的烫手,我手颤了颤,心中仿佛山海河川崩塌。

“我知道了。”

最后,我也只能这么回答,然后继续喝水。

一切的一切,其实早有定数,我拼了命的想要改变,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阻止不了母亲的死亡,没有办法将景墨文带出深渊,同样,也没有办法留住黎姬……

我这一生,就是在一样一样的失去罢了。

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