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后宫来。

俞皇后此刻是浑然不知情,被柳宗全这么一说,震惊极了。

可看朱钰和柳宗全的神情,俞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必须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急也没有用。

捧着水盆、帕子进来的宫女也被吓着了,怯生生不敢上前。

俞皇后示意她做事,又好言去哄朱钰:“不管怎么样,先擦了脸,我们慢慢商量。”

朱钰就是来让俞皇后拿主意的,便没有拒绝,也没有让宫女动手,自己拿着帕子胡乱擦了脸,又把帕子丢回水盆里。

柳宗全也简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等宫女们再一次退出去,俞皇后沉声问两人,道:“罪名都是什么?”

朱钰坐在那儿,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答上来。

先前,他所有心思都落在柳仁沣对他有多么重要上,整个人混沌得不行,连陈正翰弹劾了些什么都不清楚。

柳宗全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把记得的每一桩都说了。

当然,他提到了甄家。

陈正翰列罪状列的颇为讲究,打头的都是重点,可能是手里的证据还不够充足,那些罪名不到抄家灭族的份上,但贬谪是少不了的。

中间那一堆都是凑数的,比芝麻蒜皮大些,但真追究起来,也是看皇上要不要处罚了。

最后收尾的那些,又一下子严重起来。

如此一来,给所有人一种柳仁沣罪多、罪大之感,这么编排着,好像贬谪都不够了,起码得革了功名、去了官帽子吧?

朱钰这时候才认真听了柳仁沣的事,待听到纵容甄家在蜀地为非作歹时,他不由跳了起来。

“什么?”朱钰骂道,“让蜀地苦不堪言?我呸!蜀地那群人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宗全道:“说是都察院里都收到了蜀地的告状信了,甄家罪行清楚、证据确凿,而祖父与蜀地又确实有争论往来……”

朱钰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

蜀地那群人是蠢货吗?

分明正要投入他的帐下,为他朱钰的将来出力,转过头去就咬柳仁沣,要和柳仁沣你死我活?

为什么?凭什么?

“你先别急,”俞皇后按住了朱钰,与柳宗全道,“柳大人被扣下了,现在这些都是都察院说了算,你先去见柳大人,把事情问问明白,看看其中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我们也好见招拆招。”

见柳宗全还有迟疑,俞皇后便道:“不用担心都察院扣你,若你被扣下,殿下自会去接你出来。还未定罪,都察院不会对你动手。”

柳宗全颔首应下。

不管如何,眼下不是怕事的时候。

祖父蒙难,他若躲在后头,还有谁会替祖父奔走?

他需得去弄清楚一切,起码,他还有四殿下为靠山,四殿下的面子,三司的老大人们多多少少要顾忌一些。

柳宗全退了出去。

俞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与朱钰道:“毫无疑问,此次突然袭来,是有人在背后算计。”

朱钰道:“母后,依我看,这不是冲着柳仁沣去的,是冲着我来的。”

俞皇后亦认同这一点:“你觉得是谁?”

“朱茂?朱桓?霍以骁?”朱钰喃喃着。

“不可能是大殿下,”俞皇后给朱钰分析着,“大殿下和德妃等着我们母子去冲锋陷阵,若把你的臂膀折了,你冲不动了,他们可没有能力直面三殿下和四公子。”

朱钰听得懂这个:“所以是霍以骁?他让江绪在蜀地搞事情?”

这么一想,朱钰气得跳脚。

“我就说不能让他在蜀地好过吧?”朱钰急道,“我听了母后的话,不去管他,只要他识时务,在蜀地混着就混着了,没成想,我们不动他,他反过头来咬我们一口!蜀地和柳仁沣会闹起来,定是他在其中作梗!都察院那几个老头,有霍怀定在,定会凑这个热闹!”

俞皇后此刻也有些后悔,可她不能顺着朱钰的脾气发泄,只好道:“未必是江绪作梗,他一个初入官场的读书人,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涪州衙门都不一定能说得上话,端端时间之内,如何能让蜀地三司听他的话、受他挑拨呢?”

朱钰皱起了眉头。

这话极其在理。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江绪,年纪轻,光会读书,哪怕中了状元,也是一身穷酸气,没有见过世面!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左右蜀地官场?

蜀地那群人是失了智吗?

俞皇后又道:“在我看来,贪心不足蛇吞象。蜀地那儿,远离京城,一手遮天惯了,根本不知道京城朝堂险恶!你前回说,甄家在蜀地混得开,蜀地衙门肯定给他兜过不少事情,结果,他们以为得了你的亲睐就能和柳仁沣一较高下,最后弄出这些事情来!”

朱钰咬牙道:“我给他们脸,还给错了?”

俞皇后道:“事出突然,且等柳宗全见过柳大人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朱钰问:“三司真不会扣柳宗全?”

“扣他做什么?”俞皇后道,“沈家定罪之前,府邸被围那么多日子,沈鸣还去殿试参考了呢,现在扣他没用,不会扣的。”

朱钰道:“也是。”

“事已至此,”俞皇后安慰道,“不管如何,还是得保柳大人。”

“怎么保?”朱钰追问,“母后,霍以骁是个什么样的,您看看沈家下场就知道了,他咬上了谁,不把皮连着肉咬下来不会松口的,陈大人敢发难,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柳仁沣的罪状呢。”

俞皇后何尝不知?

柳仁沣做了这么多年总督,以前靠着沈家,行事不避讳。

现在都察院要算账了,真就是一算一个准。

“若失了柳仁沣,”俞皇后叹道,“我们就彻底势弱了。”

朱钰垂着眼:“既是冲着我来的,柳仁沣不过是幌子,最后还是要打在我身上。”

俞皇后抿了抿唇:“钰儿你的意思是?”

朱钰冷笑了一声:“我不能让他们顺心如意。”

他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只要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脱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