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微微垂头,低声道:“俞家可归属七殿下一派?”

俞宗衍摇头,“俞家忠于北燕,从未卷入党派之争”

他似知晓南烟的疑惑,解释道:“父亲曾在朝堂上赞赏过七殿下,妹妹宛清亦曾几番向殿下示好,近年流言不知为何便俞传俞烈。”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俞宗衍又在此时接手此案。

南烟心中暗叹,古往今来,帝王皆重平衡之道。若俞家尊周时生,那么不仅天子忌讳、周承毅亦会因南安一事而激化他对周时生的忌惮。

届时,周时生遭两方打压,俞家亦被天子忌讳。

“俞宗衍。”

南烟提醒道:“你接手此案后,外界定会怀疑俞家暗中得七殿下指令,你最好做好准备应对这些风言风语。且七殿下如今不在长安城,若他回城,你需得约束你妹妹宛清行径。”

五年前,俞宛清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却已涉及婚嫁之事。

俞宗衍想到这一点,忽然想到南烟的婚事。五年前,两人在南府门前曾有过一番关于婚嫁的交谈。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南烟,南烟年岁二十有三,像这般年岁的女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

南烟见俞宗衍愣怔的看着自己,不解道:“宗衍,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此番多谢南烟提醒,我会找时间提醒宛清此事。”

话落,他问道:“对了,南烟近来一直呆在府内未曾外出走动,若是觉得无聊,我可让宛清来陪你。她如今未婚嫁,最是得闲。”

南烟摇头,“无事,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席秀陪同的。”

俞宗衍一愣,这才发现他一直忽略了候在一旁的席秀。

席秀端着果盘,警惕的看着俞宗衍,“有我陪同南烟,俞公子不必担心。且俞小姐未婚嫁,南烟则是嫁了人的,想是两人也没什么话聊。”

嫁人?

南烟抬头看着张嘴便没个真话的席秀,用眼神询问,‘我何时嫁人了。’

俞宗衍面色微变,但见南烟神色有异,席秀待他敌意又颇重,他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顺着席秀的话道:“原是这般吗?”

他似有许多话待要询问,但见席秀在此一脸警惕,他只是低道:“多年后再遇,不想南烟已成婚。”

“你我二人有同窗之谊,未曾及时恭贺有些遗憾。当日马树乔、施岚风等人成婚时,却是十分热闹的,书院的人都去了。”

他说着忽然安静下来,似有感叹。随即侧过身去,低道:“今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卷轴未及时处理,先行离去。南烟便安心在此处歇下,我得空还来寻你。”

说着,起身离去,背影稍显落寞。

南烟沉默的看着俞宗衍离去,将目光落在一旁嗑瓜子的席秀身上,“为何这般说?”

席秀也不隐瞒,将与李常洛的交易讲给南烟听。南烟听了,摇头道:“你当我是什么,得了些银子便卖了我替他人做事?”

“我也不止是为了银子啊。”

席秀凑近解释道:“我看你对他并无私情,便想着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嘛”

南烟摇头,似乎忆起过往之事,她面色柔和,低声道:“宗衍对我来说,并非是麻烦。”

“再则,你见我不爱俞宗衍,难道我与周时生便是有私情的模样了?”

“那倒也没有。”

席秀摇头,中肯道:“当日在客栈中,他让你睡地下,自己睡床上,这算什么男人?即便破庙那夜过后,他对你虽百般好,主动承担责任,那也只能说是见色起意,算不得良人。”

“你说什么!”

南烟脸色绯红,眉头骤然压低,是发怒的前兆。

席秀吓的一把将瓜子扔到一边,心虚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怕南烟发怒殃及她,立即揣着果盘跑远了。

南烟见席秀离去,这才起身去追离开的俞宗衍。

俞宗衍未走远,立在石桥的围栏旁,垂眸看着夏荷及待长成的莲蓬。他面色温和,背影却很有几分落寞。

南烟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踏上石桥的阶梯,来到俞宗衍身旁。

“宗衍。”

“南烟。”

他似乎想到方才以有事待忙离去,如今却在石桥上发呆,因此有些不好意思,试图解释着。

南烟笑着摇头,道:“你不用多说,我知晓的。”

南烟知晓俞宗衍这人不擅长撒谎,亦知晓他心中或许待她仍有旧情,亦或只是一种暂时无法消散的回忆。

但两人都长大了,他们比席秀成熟,知晓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才是最好。

且如今,他们不若往昔在书院时只是为读书所累,他们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

南易与于广善一案,人证物证不全,暗中又遭受诸多阻挠。但俞相未曾提点俞宗衍,俞宗衍又必然会按照本心审查此案,既是一定要查,不若查的深一些?

“宗衍,我如今与南家再无关系,此间情由我不想多提。此案人证物证不全,你不妨将目光落在它处?”

“南易…”

她看向俞宗衍,解释道:“现如今,我不想称他为父亲。”

俞宗衍颔首,未多问。

南烟心下暗松,道:“南易向来多疑,他虽为大理寺卿,但大理寺官员众多,不可能皆为他心腹归属大殿下。他这人,很是喜欢将公务拿回家处理。南家有一管事姓李,是他心腹,虽无官位,权力却极大。”

“你只查了南易在大理寺的心腹,却未曾想到查这人。更甚者,他为避嫌,亦会将事情转移至徐氏的娘家。”

“你此前道只有确认于广善却曾犯法,这般方才可定下南易包庇一事。但我建议你先查南易,他十分狡猾,你若不将重心放在他身上,他必定会趁机暗中将所有证据捣毁。”

“你可从李管事和徐氏娘家下手,他们沾手的事情多,这些年下来必定洗不干净。这般,再以这二者与南易关系密切为由,将南易视为多案件的嫌疑人。借此虽暂无法关押他候审,却能命人守在他身边看管,让他行事皆在你的掌控中。这样,你才好在南家及大理寺行事,搜查与于广善一案的相关证据。”

南烟将知晓的部分告之,末了,只求一事。

“若南易最终被定罪捉拿入天牢,宗衍可否携我至天牢探望他一番。我与他虽无父女情,但我心中有一事需他解答。”

母亲当年的事情,南易必定是知情人。

南烟方才一番话,似已断定徐氏娘家及李管事并不干净。

俞宗衍思虑一瞬,待要开口,南烟立即道:“我知晓的。”

她笑了笑,道:“于广善与南易如今皆只为嫌犯,案件未定,自是不知晓结果如何。”

周承毅虽因南安不喜南家,但他不会任由南易折损在此案中。

南易的最终结局是几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只南烟想,即便最终南易仍顺利脱身,她亦要将徐氏一家及那李管事拖下水来。

届时,徐氏无娘家支撑,又因南安缘故为南易嫌弃。她便可趁机从徐氏下手,找母亲的下落。

第60章

夜里

南烟因着睡前一直想着南易与于广善一案,睡的并不安稳。她半夜醒来,将一翻身却发现床前立着一人。

这人背光而立,身形高大,看着十分骇人。

她待要惊叫出声,这人已一把捂住她的口鼻,轻声道:“不要出声。”

这声音南烟记得,是周时生。她微微点头,那人察觉她的动作,收回手来,转身将烛火弄的亮了些。

南烟伸手遮住遽然而至的光亮,另外一只手将薄被朝上拢了拢,盛夏,她只穿了轻薄的单衣。

烛火将屋内映亮,南烟被周时生目不转睛的看着,有些不自在。

为了转移这份不适,她开始主动发问,“你怎的在这,按照行程不是应当在禹州处理水患?长安城近来戒严,城门关闭,你是如何进来的?”

周时生未理会南烟接连抛来的问题,他目露不悦的看着她,问道:“为何待在俞家?”

他神色严肃,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南烟脸上。

“这是我的事。”

南烟见着他便想到席秀白日说的话,犹疑片刻,沉声道:“你为何让李常洛跟着我,当日,我想与你已经说清了。”

周时生面色不变,“这也是我的事。”

油盐不进。

南烟毫无由来的想起前些日发生的那件事,她与周时生是否也如同曾经的南安与周承毅?

应当还是不同的,只要周时生不逼她,万事皆有的谈。毕竟周时生是皇子,死死压在她头上。

再则,她也没南安那般莽撞疯癫,做不出伤皇子命根的事!想到这里,南烟目光逐渐下移,落到……

“你在看什么?”

周时生朝床榻走近,局高临下的看着靠在床栏上休息的南烟。

“没看什么?”

“那在想什么?”

周时生不动声色的发问,不给南烟喘息的机会。

南烟觉得这人是真的烦,摇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此前问你的你都未回答。”

“禹州水患自有人处理,不必劳我亲自守在那偏远地带。”

南烟看他避重就轻,不怀好意道:“你…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

周时生是私下回城,这事天子并不知晓。只他回的倒也是十分及时,周承毅捉拿南安,理由是南安刺伤于侧妃,这并不足以令周时生信服。

他对此事很是好奇,回城后先令人查探此中详情,之后才来看了南烟。

“你还未回答我,为何待在俞家?”

周时生低道。

南烟最开始同俞宗衍离去是为谨慎起见,避免被南安殃及。

随后待在府上不走,则是因着俞宗衍接手处理南易与于广善一事,她想通过俞宗衍探听案情进展,当然最终的目的是找到母亲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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