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凌月点点头,沉凝道:“要是房崇死前朕问过你,也许提前提醒了他,他就不会出事了,朕不想再看到那些可能忠臣的人再莫名其妙的死在苏伯玉手下。”

张玄真闻言却是轻叹一声,眸光温和凝视她:“陛下当明白,有些时候死人难以避免,为了达成目的,有些人必须死,他们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更有利于陛下最后得偿所愿。”

商凌月闻言皱了皱眉,直言不同意见:“若能不死人达成目的,自然应该以减少伤亡为原则做事。”

张玄真面罩下的眸子流光一闪,笑着反驳问:“陛下所言和贫道是殊途同归,杀人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死者有其价值,陛下所谓的不杀另一面也是杀,只是在死人能带来的利益远远小于其活着时,自然不杀,要让他活着,为陛下效劳。”

商凌月怔住,想要反驳,可是还觉得他有理反驳不出来,皱着眉头默然,良久后叹了口气,凝视他苦笑:“你是想让朕明白即使你说出苏伯玉的计划,若是他杀的人从另一面对朕有利,朕也绝不能插手去救吗?这才是你刚才强调问话的真实目的!”

张玄真眸中泛出温和光芒,平静笑道:“是。若能救者,贫道自然也赞同陛下出手,绝不会阻止。若陛下现在无法做到置身事外顾全大局,贫道会选择隐瞒,绝不告诉陛下苏伯玉的任何行动。”

苏伯玉真是玩儿得一手好计谋,这里给她泄露所谓的机密,把她当猴儿耍,利用她来实施其他计划,若她当真听了他的话,不知要造成多大的损失,商凌月不露声色叹了口气沉重道:“罢了,让朕考虑考虑再决定是否要预知苏伯玉的事情,明晚再说,朕的一举一动攸关其他人性命,朕若不能做到不以情用事,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张玄真看她行事稳重了不少,情绪完全不形于色,笑了笑颔首:“贫道随时恭候陛下的决定。”

商凌月随即挑选好书架最高层的书,离开小凳子落地,却一脚没踩好,凳子一歪,眼看连人带凳子就要跌倒,惊呼一声,商凌月急忙去抓书架,可惜晚了一步,这下非跌到不可。

站在旁边的张玄真面色一变,眼疾手快,急拽住她的胳膊。

☆、第56章 脚伤接触

第五十六章

商凌月彭得被拉进了他怀里,身子还站不稳,本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哐当一声得小凳子却是倒了。

张玄真稳稳扶住她,低头问:“陛下可有事?”

商凌月这才从刚才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发现被他搂着,想起刚才那个囧样,脸尴尬一红,低着头急忙放开抓着他胸口的手,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

张玄真看她面色只是尴尬,并无异常,才放心松开手:“陛下无事就好。”

话音还没落下,没了支撑自己站立的商凌月却是疼得“嘶”叫一声,手指慌忙又扶住了旁边的书架,脸色上红晕瞬间变得发白,眉头都疼得皱成了小山,刚才有人扶着脚上不用力没发现,这会儿着地踩着,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上面,脚踝上竟是钻心的疼。

张玄真眉心一皱,当即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向软榻边走去。

他要干什么?商凌月一惊,急看他,却见他眸中是关心,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自己看看脚,骤然紧绷的身子又放松下来,也不再折磨自己,靠在他胸口,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满脑子都是疼痛,顾不得其他,忍着疼懊恼叹了口气咕哝道:“朕真是笨死了,下个凳子都能崴了脚,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张玄真看她皱成一团的脸,温和宽慰道:“贫道看过就知,崴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说完到了软榻边上,将她小心放下,双腿自然垂在踏边,他跪坐在了前面:“是哪只脚疼?”

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商凌月看他询问时的那种关切眸色,因疼痛而无助的心头熨帖温暖,不由信任指了指左脚,忍着疼低语:“这只!”

张玄真点点头随即小心托起,商凌月疼得嘶了声,张玄真手一顿,抬眸注意她的脸色,不敢再动,商凌月看他关切的眸子,脸一红低头咬牙低低道:“朕没事,你继续吧。”

苏伯玉这才给她脱下鞋,又小心卷下袜子脱了下来查看。

脚踝处红肿一片,商凌月看着都觉惨不忍睹,看了眼用手指小心触摸的张玄真,紧张问:“有伤着骨头吗?”以前她崴过脚,给骨折了,治疗时差点儿没疼死她。

张玄真抬眸回看了她一眼,见她蓝眸中全是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有余悸显露无疑,刚才跟他耍心机步步为营的商凌月消失无踪,倒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别无选择下只能抓着他这个并不信任但唯一可用的救命稻草,也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手指上,耐心给穿上鞋袜,不动声色收回手指,安慰道:“并没伤着骨头,陛下不必害怕。”

商凌月骤松了口气,苦笑低头盯着脚:“这就好。”

张玄真凝视她道:“虽未伤着骨头,但陛下的脚还是尽快治疗为好,今夜学习就到此为止。”

商凌月叹了口气点点头:“嗯。”

张玄真颔首转身又藏在了暗处。

商凌月叫了刘常和宫婢进来,紧锁眉头对刘常吩咐道:“朕伤了脚,摆驾回紫宸殿吧,你派人去传御医。”

刘常面色一变,急领命:“是。”随后吩咐那宫婢去传令。

銮驾来后,商凌月被人小心抬上去坐着离开,关闭了弘文馆的馆门,寻常这弘文馆并不上锁,商凌月刚命銮驾走,想到了什么,一个手势阻止,回眸看了眼黑漆漆的馆内,咬咬唇,刚才张玄真关心她不是做假,若有所思对刘常道:“今夜给弘文馆上锁,钥匙随后拿给朕,里面有朕写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免得让那些奴才乱碰。”

刘常不疑有他,恭敬领命去做,将钥匙交给了她,商凌月这才起驾。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开始离开,暗处的张玄真走出,到了门口轻轻一推,夜色照耀下的门缝间露出了刚刚上的铁锁。

张玄真视线随后移开,透过门望着远离的銮驾上暗夜中模糊的商凌月背影,手指轻按在门框上扣住,嘴角勾起一丝意味幽深的笑意,眸底流光闪烁。

就在此时,“小皇帝是越发有长进了!居然知道上锁了!”一人意味不明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张玄真眉心微蹙,瞬息间面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人伫立着不动,背对他温和道:“你来了!”

来人的手取下了他的面罩,他这才收回手转身,周昌邑笑看着苏伯玉这张温暖如泉的俊脸,笑道:“刘常派人去找御医,密谈回报,我就知道又是小皇帝出了问题,自然你不可能再让她久

留,我想你想的紧,忍不住就来了。”

苏伯玉淡淡一笑看着他:“我给你安排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周昌邑笑脸顿时皱住,嗔怨道:“我忙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没了,你还说少!你倒是好,什么活都让我干,自己在这儿清闲陪着女皇帝,我真是吃醋啊!”

苏伯玉笑意微浓:“你我可以交换,张玄真由你扮。”

周昌邑一僵,当即摆了摆手:“免了,我可不喜欢装神弄鬼,也没那耐心教小皇帝。”

苏伯玉笑叹一声,转身向密道走去:“回去吧。她还对张玄真还有疑心,无法信任,任重而道远,我得继续装下去,直到她彻底放下戒心那一日。”

周昌邑啧啧摇了摇头:“你可真有耐心,要是我,还是那严刑酷刑用得顺手,严刑之下,她势必说出你想要知道的。”

苏伯玉回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太急躁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跟商凌月耗得起,走吧,我还要去伺候陛下。”

周昌邑怨念叹了口气,跟上他:“我真是嫉妒小皇帝,早知做你的敌人能得到你时时刻刻的注意,我当初就不做你的心腹了。”

走在前面的苏伯玉大笑出声,步子一顿,等他走到身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敌人和心腹的不同么?”

周昌邑撇撇嘴,幽怨捋着垂下的发丝:“一个有你的记挂,一个被你抛之脑后,置之不理。”

苏伯玉笑摇了摇头,盯着他略带妩媚的斜挑的长眸:“心腹可以与我天长地久,共享天下,敌人却是用处尽后米分身碎骨,魂飞魄散。昌邑,你想要的是当真是后者么?”

周昌邑面上一瞬绽开笑颜,眸光璀璨夺目,笑抬手扣住了他的胳膊:“走吧,去陪你的小皇帝玩儿吧,我在紫云殿等你。”

紫宸殿,商凌月回去不到一刻,御医还在给她处理脚,苏伯玉前来觐见,进入卧房后行了礼:“臣疏于职守,害得陛下崴着了脚踝,臣有罪。”

商凌月苦着脸看向假惺惺的他,压下心底厌恶,急忙苦笑道:“阿兄快请起,是朕在弘文馆不小心,没踩好凳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朕处理朝事就够辛苦了,还别这样,否则朕要自责了。”

苏伯玉这才起来,看她额头上疼得全是冷汗,恭敬道:“臣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说完走近正在拿燃烧的酒精给她擦拭疏通血脉的御医,询问了她脚伤的情况,伸手道:“你退下吧,我来伺候陛下,你们不惯伺候人,轻重拿捏不好,免得给陛下痛上加痛。”

御医自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恭顺让出了位置,苏伯玉接过棉花就跪在了脚踏上,轻重刚刚好的擦拭,手法熟练自然,疼痛竟果真是比御医们擦拭时减少了许多。

商凌月虽厌恨他,可这会儿不得不承认他伺候人真是有一手,被苏朝恩调教的太好,她真是受益无穷,苏朝恩也就做了这么件好事,想着视线边凝着他擦拭的手和肿得跟馒头似的脚踝,强颜欢笑说着不想感激的话道:“还是阿兄擦得舒服,朕现在都不怎么疼了,有劳阿兄了。”

苏伯玉抬眸恭敬看她,见她柔婉面容上情绪已然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笑道:“陛下舒服臣就放心了,这手法是臣跟干爹所学,他虽罪恶满盈,但如何伺候好陛下却也教了臣不少。”

商凌月不知他此言是否别有用意,谨慎斟酌笑着说道:“一码归一码,苏朝恩有罪,但有功的事也不能因为罪过就淹没,这才是为帝者当有的胸怀。”

苏伯玉闻言,手指微顿了顿,凤眸随后不露声色泛出恭敬笑意:“陛下英明。”

商凌月故作脸红,笑呵呵道:“那些个奴才也就算了,阿兄不必给朕戴高帽子,朕就是个糊涂的主儿,哪儿有什么英明,朕刚才说的还是近日老师所教。”这厮还在试探她,真是孜孜不倦,该死的苏伯玉!

苏伯玉收回视线,边继续小心给她擦拭边问道:“凤侍郎果有真才实学。”

商凌月闻言眸光暗闪了闪,此话确切是张玄真所教,抿了下唇,也不泄露,敷衍笑道:“是啊,还要多谢阿兄给朕选了个好老师!”

☆、第57章 中书令(一)

第五十七章

苏伯玉恭顺笑道:“是陛下聪慧。”说完后过了半晌擦完酒,他小心将她的脚托着放到床榻上。

“这十多天要卧床修养,陛下忍忍,很快就过了。”

十多天脚才能好,弘文馆是去不成了,早朝也不能上,要浪费这么长时间,商凌月暗叹口气靠在床头,面上浮现的却是带着解脱的恨不得庆贺一番的笑意,对他道:“能不去早朝,朕再在床上多躺百八十天都乐意啊!”

话音落后,苏伯玉笑笑,也未再假惺惺的教她什么明君之道,只嘱咐了宫婢和刘常一些小心伺候的话,告退离开。

第二日早朝,商凌月本以为苏伯玉会下令停朝,却不料四品以上的重要大臣都被他请入了紫宸殿,苏伯玉亲自将她抱到大殿的贵妃榻上,双腿平伸,上面盖着毯子,商凌月这才明白为何前一天他不多说话了,真正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不上早朝,荒废政事才符合一个傀儡的身份,掌权的他难道不该高兴么,怎么非逼着她参与政事。

“臣等见过陛下。”

未让她继续想下去,众臣见她出现便行礼。

商凌月压下思索,抬了手无奈叹道:“诸位爱卿平身,朕崴脚的事情阿兄也告诉你们了,以后数日只能在内廷召见你们解决朝事。”

她刚说完便见新封的刑部尚书程苑步出赞颂拱手道:“陛下辛勤朝事,不以病免,是我商姒帝国百姓的福气。”

随即又有几人附和。

这马屁拍的,苏伯玉的手下,真是深得他之真传,商凌月心里清醒,脸上则露出了颇受用的神色,笑道:“奏事吧。”

也是这程苑根本没给其他人机会,余光暗看了眼苏伯玉,就接着对她凝沉道:“陛下,房相惨死后,中书令位空悬,臣虽悲恸房相之死,但此位于陛下和朝廷极重,不能久空,纪念房相还有其他办法,不宜空着此位,宜早作定夺,择能者授之。”

商凌月闻言沉吟片刻,点点头,看了下房里的其他人:“你们以为如何?”

部分人暗暗打量苏伯玉的神色,要决定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商凌月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平静耐心等着。

这些人也没从苏伯玉脸上看出他想怎么办,便噤声不语,无言似在沉思站着。

安静了片刻后,只见阿史那逻鶻步出,拱手道:“臣附议,程尚书所言有理,新的中书令人选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他说完后,周昌邑也走了出来说了相同的话,他这一出口,刚才那些噤声的大臣仿佛终于找到了风向标,争先恐后得赶紧出声表达此意。周昌邑在皇宫里的身份,早已经众人皆知,他现在可是苏伯玉最大的心腹,他一举一动都代表苏伯玉的意思,这些个大臣们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揣测苏伯玉心思一揣一个准。

商凌月心头讽笑,面上平和道:“诸位爱卿既都如此认为,可见朕未想到此事是疏忽了,还好有你们提醒着,现在定人也不晚。”说罢她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人,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话音刚落,一旁伫立伺候她的苏伯玉步出,直接接话道:“中书令上通陛下之事,下纳百官之言,臣以为陛下之师中书侍郎凤耀灵正是合适人选,陛下完全不必舍近求远。”

商凌月一惊,苏伯玉这究竟要干什么?他又有何谋划对付她和周围的人?凤耀灵给他的印象是中立与两方势力之间,难不成他按捺不住开始针对凤耀灵?

☆、第58章 中书令(二)

站在众人间的凤耀灵这时突然走出来,恭敬凝视她道:“臣以为统军德才兼备,中书令之位可由统军兼任。”

商凌月私心自然希望凤耀灵出任,但苏伯玉的目的未明,她还不是顺水推舟的时候,不动声色看了眼说完话的凤耀灵,对其他人道:“你们还有何人选推荐?”

众人纷纷恭敬道:“臣等以为凤侍郎所言极是,中书令宜由统军兼任。”

这下倒是能辨别苏伯玉推荐凤耀灵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商凌月笑看向他道:“阿兄,诸位爱卿所言也正是朕所想,中书令由你兼任是众望所归啊。”

苏伯玉却是没领旨谢恩,反而恭敬道:“陛下器重信任,臣非誓死效忠无以为报,但是中书令之位臣却万万不敢当,一者,臣无才无德,不能胜任;二者臣身兼数职,精力不足,无法兼顾,还请您三思,凤侍郎人品才学皆足以胜任中书令,且其之前已经协助房相,对中书令之职要做什么很熟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能有他辅佐陛下治理天下,才是万民的福祉,才对商姒帝国有利。”

“这,”商凌月暗闪了闪眸,他这是真要让凤耀灵出任中书令?苏伯玉的一举一动也太匪夷所思了,蹙了蹙眉,笑着坚持:“阿兄不必谦虚,连凤爱卿也推荐你,若你都不能当中书令,这商姒帝国还有何人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