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北方的风云变化,城头变换大王旗,注定会影响深远,直接影响历史的走向。

但对于东海和云莽的修者而言,感受其实并不明显。北地的那些风云变化,大家更多还是从音圭当中听到的,远不如对南方的妖族感觉更加直观。

进入弘武七十八年之后,很多云莽修者,都发现了有意思的现象:宗门在后方大举募兵的情况,似乎已经越来越少。反倒是前线,经常可以传来一些小规模的胜利消息。

如果说,很多新生代的年轻人,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话。那些曾经经历过云莽天灾的老辈人,可就对此极为敏感了。

这意味着,前线的战事,越来越轻松了。

前线战事轻松,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过去这几年时间里,虽说东海那边情况稍好,可丽水防线那边,一直是大战连天。对于各种资源的消耗,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所以后方的资源也相对紧张。如今战事稍缓,大家忽然发现,后方的资源终于开始渐渐充裕了起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意味着前线的战斗,正在迅速减少。

就连后方的修者,都能感受到这种变化。那些正在丽水前线参战的战修,自然感知的更加清晰。最近这两个月,前线的压力开始骤减,原本汹涌冲击的兽潮,如今竟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骤减。

绝大多数修者,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对此倒是传言颇多,有说是妖族那边已经达到极限,无力再战;有说妖族正在筹划一场更大规模的突袭,当下这些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有的说天玄宗高层已经和妖族达成了协议,未来会将云莽西部全部让给妖族,允许妖族通过这块地域,长驱直入去进攻大离。

谣言满天飞。

而对于这些谣言,天玄宗也没有任何想要灭火的迹象,反而是任由大家相互传谣,没有做出任何正面解释。至于高层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似乎也没有任何要和大家说明的意思。

鱼龙岛。

卫易站在岛边一处沙滩上,面朝朝阳,持剑而动。虽说卫易练剑时并未使用任何神力,但如果有精于剑道的修者在此,便会很快发现,卫易所施展的剑术,会给人一种十分完美的感觉。

没错,就是完美。

任何一剑,都没有丝毫出奇之处,但被卫易用出来,就是显得无比惊艳。就仿佛卫易使出的这一招一式,才是世间最为完美和正确的剑术。

许久之后,卫易忽然收剑,面朝朝阳而立,似有所感。

然后,卫易仿似梦游一样,随意递出一剑。但这一剑递出,身前海水顿时裂开了一道数里长的恐怖沟壑,甚至直接露出了海底。再之后,周围海水倒灌而入,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浪花打来,卫易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以神通避开海水,而是任由海水打在自己身上。

卫易笑容满面。

终于悟了。

自今日起,卫易的剑道终于达到了返虚层次,三千剑尽皆悟通。

剑道突破的时间,和卫易很多年前估计的时间,相差不多。卫易在无定河修行的时候,便能估计出自己突破剑道的大致时间。只是后来幽明圣象一族进犯,逼得卫易不得不另想他法,最终进入了幽冥之海的最深处,得到了死亡主神位的传承。继而回到修真界,在东海成就了神位。

至于剑道,则是因为和妖族大战的原因,暂时搁置了下来。直到后来,卫易身受道伤,无法离开东海,无法参与和妖族的战斗,这才有时间继续钻研剑道。

直到今日,三千剑尽皆悟通。

彻底悟通剑道的卫易,身上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从鱼龙岛中心处飞来,正是曹圻。

“剑道突破了?”一见到卫易,曹圻就感知到了卫易身上那种玄妙的剑道气息,心里更是喜出望外。刚才曹圻正在岛上,帮卫易打理鱼龙殿的一些日常俗务,忽然被卫易以神识传音,告知此事。对于曹圻来说,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怎么样?剑道突破以后,对道伤有什么帮助吗?这下子会不会直接相当于两个返虚了?”

曹圻的这番发问,让卫易不由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卫易摇了摇头,道:“道伤什么的,你就别想了。几位医道大宗师都发了话,不达仙位便无法治愈这道伤。我这剑道不过刚达到返虚层次,自然也没什么用。”

“至于说战力嘛?其实也没多大影响。你以后若是达到返虚便明白,悟道这种事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剑道和死亡之道,本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就算对敌的话,我又不可能同时用出两种大道来。但是剑道突破的话,确实可以为我再增加一份返虚期的手段。至于将来嘛,若是我能够将两者融会贯通的话,确实增益极大。但到底会如何,我其实也不好说。”

听完卫易的解释后,曹圻微微有些叹息,大概是觉得有些遗憾。在曹圻眼里,卫易的道伤或许才是她最记挂的事情。其他的东西,则都要逊色许多。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喜事,陪我走走吧?”

在卫易的提议下,两人沿沙滩并肩而行。海水偶尔打来,会冲过两人的脚下,将两人的足迹冲去。

“按照宗门情报,妖族那边,已经开始乱了。”

“吞海鲸、太虚金睛猿、九清蝉以及白山玄树这四大皇族,已经联手逼近幽明圣象一族的领地。至于妖王殿那边,暂时还没有回应,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

妖族的第二次内战,已成定局。

在叶朝归带领几位宗门返虚,进入咸安城的那一日,吞海鲸一族的那位老祖宗,曾经独自来到千岛防线这边,当时还把卫易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这位吞海鲸一族的老族长,是代表四大皇族来和天玄宗进行谈判。

谈判的东西,就是四族打算联手进攻幽明圣象一族,让幽明圣象一族在妖族那边,彻底除名。

蛮荒虽大,但七家超级势力,还是有些多了。

经过这几年和天玄宗的大战,幽明圣象一族,虽然对天玄宗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却始终没能跨过丽水防线半步。不得不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失败。

受阻于丽水防线,自身实力又迅速衰弱,甚至连老窝幽明谷都被天玄宗一击得手。这样的幽明圣象一族,如何能够继续凝聚那些下属族群?这几年来,其他四大皇族血脉,开始不遗余力的挖幽明圣象一族的墙角,不断有其附属族群叛逃,甚至连拥有返虚期妖王的中坚王族,也出现叛逃的现象。

谁都看得出来,幽明圣象一族,已是日落西山。

但很少有人能想到,四大皇族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卫易事后也请教过宗门的天机士,这才知道,原来当时吞海鲸一族的老族长,之所以会趁那个时机来见他,其实就是为了便于混沌天机,遮掩自身行踪罢了。当时四大圣地的高手,正在围攻咸安城,云州那边更是打得一塌糊涂,丽水防线那边也是早就打成了一锅粥,正是天地间天机最为混乱的时候,最容易遮掩其行迹。

像和天玄宗谈合作这种事情,如果不来一位四大皇族的族长,恐怕谁都会觉得份量不够,会觉得妖族有诈,不可能轻易答应和妖族的合作。

再之后,叶朝归返回东海后,和这位吞海鲸一族的老族长,达成了一份注定无法公之于众的盟约。大致就是接下来的战事当中,天玄宗必须以丽水防线为基,持续骚扰幽明圣象一族,牵制其北线力量,从而给妖族其他四大皇族,造成一个可以攻灭幽明圣象一族的机会。

这种事情,以当下的情况来看,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要知道,天玄宗可是正在跟妖族开战的状态。一旦这个时候,天玄宗高层和妖族签订盟约的消息走漏,恐怕就连云莽和东海这两界的修者,都会瞬间哗然。到时候天玄宗高层不管如何解释,都难以自辩,那就是真是黄泥摔在裤裆里了。

但是,如今的天玄宗,又实在没有拒绝妖族这份盟约的底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结束丽水沿线的压力,保存实力。在如今这种局面下,能够多保存任何一份力量,对天玄宗未来的发展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其实按照宗门原有的规划,是打算在丽水防线那边打开局面。我师父身为纯阳名将的这张牌,本该是在丽水那边打出来,然后先重创幽明圣象一族,再图其他。但是后来风云突变,因为种种变故,宗门不得不将重点转到了东海这边。比起宗门原有的计划,有得也有失。但总得来说,还是得到的更多一些。”

“如果按我师父原有的规划,宗门高端战力,至少要死掉一半。打赢这一战之后,天玄宗剩下的返虚恐怕都不会超过二十位,但是丽水防线那边的消耗,不会这么大。而如今的话,天玄宗高端战力,几乎无损。中下层的力量,却因为这几年的丽水战场,折损了很多。”

“如果是很多年以前的我,估计会骂一句没有人性。凭什么高层的命就是命,而这些中下层的修士,命就不值钱?但等我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以后,发现其实是有道理的。一个返虚和一万个化灵期修者,你说该牺牲谁?在这种战时状态下,返虚能够发挥的价值,就是比那一万个化灵期要大。培养一个返虚的难度,要远比培养一万个化灵期的难度大得多。”

“这个问题,其实是无解的。”

“不过有一点毫无疑问,每一个愿意到丽水前线,为了大局而战斗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卫易摇了摇头,不打算去往深处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如果深究的话,可远比他的剑道更加困难。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种选择,最后的结果,就是天玄宗会有一段相对安宁的岁月。不管是妖族还是修真界,恐怕都无力再来打天玄宗的主意,我们则有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

“最多再有三个月,丽水那边,宗门应该就要由守势转为攻势了。”

一路走着,曹圻只是听卫易说,自己并不开口。曹圻知道,卫易其实心里很憋屈,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吐为快。

明明自己已经证得了神位,明明已经是宗门的高端战力,却因为道伤无法离开东海,无法为宗门做出更大的贡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同门战死在前线。这种憋屈的感觉,只有卫易自己能够明白。

曹圻想了想,忽然转移话题,问道:“既然已经突破到了返虚,那你能不能像掌门当年那样,迅速跻身返虚后期?”

卫易摇了摇头,无奈一笑,道:“只有走到这一步,我才明白,我师父当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么逆天。悟通这三千剑,就好像造出了三千块砖瓦。想要达到返虚后期,就是把这三千块砖搭建成一栋楼阁。我师父是一边造砖,一边盖房子。等到最后一块砖造出来以后,只要往上面一加,这座楼阁自然就建成了。我虽然也想过同样的路,但后来才发现,这种事情我师父能做到,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所以我现在,最多也就是建好了小半道墙的程度。想要将这座楼阁彻底盖成,那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况且,还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

卫易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我这一路走来,机缘实在太好。寻常修者得到一个,便有冲击纯阳的本钱。我则是得到了好几个,甚至到了只要能够先所有人一步,就能顺利成道的地步。不瞒你说,我甚至想过彻底放弃剑道,直接钻研死亡一道,先证道再说。但是我后来发现,哪怕我悟透了死亡一道,将来能否顺利成道,也是一个问题。毕竟,这是过往那位至高神灵的大道,不是我自身的大道。”

“但如果想让我像历史上其他几位仙尊一样,开辟自己的大道……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恐怕没那个本事。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将死亡之道与剑道相互融合,融合成一种新的大道。这样的话,我未来的成道根基,也就能更厚实一些。”

曹圻连连点头。虽然她未达返虚,这点修行见识还是有的,知道卫易所说,确实有很大可能。不过,在卫易说完这些后,曹圻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卫易继续说下去。

“那……第二件事呢?”

卫易露出一抹沉吟之色,像是在考虑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但下一刻,卫易的话就让曹圻笑了起来。

“第二件事,我得想想我们大婚之日,都该请哪些人来观礼,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