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必死

看着眼前已经被蹂躏的不成人形的洛胡安，离平知道，自己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洛胡安说的是真的。

只要御灵宗被灭，离平必死无疑。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大离全面撤出云州，彻底放弃这次远征云州的所有战果。而且，离平有生之年，大离绝不能再踏足云州半步。否则的话，离平一样是必死无疑。

其实，早在洛胡安点破之后，离平就已经发现了自身大道的异样。在踏足御灵宗大殿的那一刹那，离平就已经被天地间的御灵之道盯上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不可言说。不得不承认，御灵宗最后的这张牌，实在是无比的巧妙。

道伤也分很多种。返虚期修者相互交战，其实多半都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些大道伤痕。通常来说，只有能够将对方留下的大道全部磨灭，多半就可以痊愈。但想要磨灭对方的大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消除道伤，大致有三种方法。一种是以外物的力量，抹去道伤。这种方法最为常用，但做起来最为麻烦。不但需要医道圣手救治，还要花费无数珍贵的资源。如果运气不好，找不到合适的资源，说不定便有陨落之危。

第二种，便是修为更高的修者出手。比如一位返虚初期修者留下的道伤，纯阳级别的老祖，多半可以凭自身大道强力镇压的。但这种法子，同样有其局限性。一旦达到返虚后期以上，便是纯阳老祖也帮不上忙，毕竟双方的差距，已经没那么大了。

第三种，则是修者以自身的大道，用水磨功夫去消磨。这办法既是最靠谱的，也是最不靠谱的。因为这种法子，所需消耗的时间太长，起步便是百年。如果道伤稍微严重一些，也许修者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痊愈。

对于顶级修者来说，道伤，是最麻烦的。寻常修者眼里严重的伤势，比如身体残缺，或者灵力受损，乃至是神魂受创，对于高阶修者来说，都不算麻烦。唯有道伤，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还只是普通返虚造成的道伤。

而离平当下所受的道伤，更是远远超出了这个层次，那是一种御灵之道本能的反击。御灵之道，是由御灵宗的开派祖师所创。在御灵宗要覆灭的时候，御灵之道也会随之衰弱。所以，天地间的御灵之道，就会产生本能的反击。

御灵宗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殊之处，在离平踏足御灵宗大殿那一刻，让离平这个大离皇帝，成为御灵之道针对的对象。

离平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傻。现在回头想想，御灵宗的这个局，其实并不算高明。不过是利用了洛胡安的身份，给大离透露了一些假信息，最后诱使离平产生自大之心，进入那座御灵宗大殿而已。

只要离平没有进入那座大殿，其实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但偏偏有了自大之心以后，离平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想要根治你的道伤，除非有仙位级的力量，帮你疗伤。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世无人证道，要是真有人证道的话，这个乱世也就要结束了。”已经不成人形的洛胡安，仍是发出神魂波动，嘲讽道：“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你杀尽天下所有修行御灵之道的修者，将御灵之道彻底从天地间铲除。不过，你要是敢这么做，光是产生的血色气运，就够让大离直接亡国！”

“你没有选择！”

“想要活命，你就只能带着大离，乖乖滚出云州。然后，由我担任御灵宗掌门，和大离立下不战之约。往后的日子里，你虽然也有道伤在身，却不会恶化，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离平忽然摇了摇头，轻声笑了起来。

“御灵宗最后的这张牌，可以说很高明，但也可以说是很傻。”

“你们想以我一人之命，换取大离撤军，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可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放弃已经拿下的云州呢？”

“大离万年历史上，你们找到过任何一位跪着死的大离皇帝吗？”

离平转身，飒然离去。只留下洛胡安，笑意彻底僵住。

“你会死！”

“离平！你知不知道，就算大离能够统一天下，也和你再无关系？！你就那么想死吗？！！”

大离皇帝，从无跪着死的先例。所以，离平也再没有回头。

……

青苍城的战事结束后，云州虽然仍有零星战事，但已经于大局无益。大离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云州的原主人御灵宗，而是已经拿下云州北部的冰雪神殿，还有正在云州西南和离景原缠斗的天九宫主力。

青苍城被攻破之后第三日，也就是离平身受道伤的第二日。那个负责挡住天九宫宫主的老宦官，终于回到了青苍城。

“师父，不用自责。青苍城一战，若不是你拖住了郑当中，我大离会多死很多人，而且估计也很难拿下青苍城。用朕一个人，换取整个云州的归属。这笔账，怎么看都很划算。”

墨貂寺跪在离平身前，面无表情。

但离平却很清楚，自己这个师父，此刻到底有多么的自责。

“陛下有失，是老奴的罪过，老奴罪该万死。”

离平摇了摇头，苦笑道：“谈不上是谁的罪过，如果真要怪罪的话，那也是朕的过错。若非朕最后有了自大之意，没有进入青苍城的话，也不会有这一劫。说到底，还是朕太过心急，想要看一看御灵宗掌门的那个座位，到底有多高。可这个答案，就让朕把命搭上了。”

“师父能看得出来，朕还有多少日子？”

离平一边说着，一边全力张开自身大道，任由墨貂寺感知。这种事情，离平也只敢信任墨貂寺一人。哪怕其他两位纯阳修为的离姓老王爷，离平也根本不敢信任。

在离平张开大道法域后，墨貂寺瞬间感知到了，在离平那近乎完美的大道法域当中，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缺漏。就是这点缺漏，将会成为足以让离平陨落的致命伤。

就好像一座雄伟的拦江大坝，可以截断滔滔江水。但只要上面出现一丝裂缝，这丝裂缝终会越来越大，最终让整座大坝轰然倒塌，化为江底泥沙。而离平身上的道伤，就好像是一道无法治愈的裂缝，寻常的修修补补，根本无济于事。

除非以仙位手段，直接让整座大江断流，然后重塑大坝，才能彻底治愈这道伤痕。

“按这道伤的侵蚀速度，陛下应该还有不到二十年的寿数。”

不到二十年。

这个结果，让离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二十年，太短了。

不管是为大离谋万事之基业，还是处理自己的身后事。二十年的时间，都远远不够。

“师父，我现在是真的很能理解先帝。”

“知道自己寿元无多，却来不及布置身后之事。当年先帝好歹还布置下诸多后手，朕怎么办？如今太子尚在襁褓，朕更无其他子嗣。二十年，太子恐怕连周天境都尚未达到，如何能做大离的主君？”

说到这里，离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时也，命也！”

……

离平受伤的这个消息，被作为大离最高机密，严密封锁了起来。

如今正值战事，如果大离皇帝寿命无多的消息传出去，太容易动摇军心，极易使得已经尘埃落定的云州战事，再生变数。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日御灵宗献降，在场之人本就众多，再加上献降过程被幻光记录下来，大离更是允许很多音圭门派现场直播。所以哪怕后来全部中断，大家仍是有所猜测。事后离平虽然多次主动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主动表明自己并没有任何伤势。但这件事，还是难逃各大势力的注意。

玉州界主府内，身为北方四界之主的乐北亭，正与乐桓对面而坐。

“离平应该是受了道伤，被御灵宗临死反咬了一口。”

乐北亭沉声道：“目前的关键在于，离平所受道伤，到底严不严重。这个消息，大离那边封锁的很紧，没有露出半点风声，我们目前没有任何消息。”

“但是毫无疑问，离平所受的道伤，绝对十分严重，甚至有可能性命无多。”

乐桓不禁露出诧异之色，大离才刚刚拿下半个云州，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今大离虽然在云州战场上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总体上依然不容乐观。如果这时候离平这个大离皇帝出了问题，那大离就真的危险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我们要是不落井下石，可就太对不起御灵宗了。”乐北亭冷笑道：“中州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乐桓不急不缓道：“还需要时间，杀他不比杀离平容易。而且若是真的成功了，后面我们说不定就不用再打云州，大离自己就得退回去。”

乐北亭点头，但很快又问道：“你还有多久，能够进阶神位？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以后？”

“想要进阶神位，至少还要两年的时间。”乐桓苦笑道：“那件事情，最多也就是半年之内。如果半年之内做不到的话，以后想杀他恐怕就更难了，对云州的归属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当年第一次进咸安城的时候，看到这些庙堂公卿，觉得一个个真是高不可攀啊？”乐北亭继续说道：“但如今时过境迁，大离已经不是当年的大离了。如果离平死了，他也死了，恐怕大离就真的要亡了。”

“大离庙堂虽高，但真正的栋梁之才，其实也就那么几根罢了。”

……

在青苍城大局已定之后，韩药师率领一部分大离精锐，前往云州西南部，增援离景原部。在云州西南部的战场上，离景原以一己之力，支撑了太久。虽然让整个天九宫主力近乎崩溃，但自身也受创严重，战损超过了七成！

很难想象，离景原到底是怎么坚持到这一步的。

在韩药师的增援抵达后，本就已经无望围杀离景原的天九宫主力，不得不迅速退后。拥有名将作战的天九宫主力，尚且抵不过一个离景原。如今再加上一个韩药师，如果再继续强攻的话，估计就等同于送菜了。

万幸的是，大离方面，刚刚经过青苍城的残酷战斗，同样疲惫到了极点。在接应到离景原部之后，也无力再继续追击天九宫的余部。要知道，天九宫主力虽然被离景原干掉了许多，但总体来说，依然实力强大。所以最终，大离增援战部，驻守在当阳山隘口一带，没有继续进攻，只等后代的兵力补充。

可以预料到的是，没了名将坐镇的天九宫，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大离再造成什么威胁。只要大离后续的兵员补充到位，光凭韩药师一人，说不定便能够将天九宫彻底逐出云州。

至于离景原，在和韩药师汇合后，并没有继续留在战部这边，而是当日便返回了咸安城。

“朕还有二十多年的寿元。”

见到离景原后，离平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个消息，无疑具有太强的冲击力，让离景原都觉得难以置信。

“景原，朕除太子之外，并无子嗣。况且太子尚在襁褓，二十多年，恐怕连周天境都无法达到，实在难当大任。”

“所以朕想，朕死之后，由太子继位，实在是祸非福。况且大离眼下情况复杂，太子又和天九宫那边，有无法斩断的联系。朕仔细想过，觉得还是从宗室当中，另外挑取一人为宜。”

“如今宗室内，年轻一辈，以你最为出色。所以朕希望，朕死后能够由你来接替朕，做下一任大离皇帝。”

离平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一般，让离景原如遭雷击。

“臣不敢。”离景原慌忙跪倒，慌乱道：“臣愿为大离赴死，但陛下所说，臣万万不敢。臣请陛下收回所言，臣愿全力尽辅佐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