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玄城,其实让卫易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卫易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会觉得奇怪的根源。

修奴!

在这座如今被妖族掌控的巨城中,修奴的数量,其实一点都不比妖族少。就算在大街上,也能见到许多修奴来往。所以在天玄城内,如果遇到一个和人类基本一致的生命,就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修奴,一种是完全化形的大妖。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让这些修奴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依然不至于被其他妖族随意杀死。毕竟,如果单从外貌来判断的话,化形大妖和修奴,其实是很难区别的。万一不小心惹到一位化形大妖,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在这座天玄城内,修奴和妖族呈现出一种很奇特的共生关系。

卫易跟着素一路急行,渐渐穿过了大半个月天玄城。

以这些大妖的本事,想要看穿素的伪装,或许十分困难。但想要看穿他的话,可就非常容易了。所以,进入天玄城以后,卫易索性就恢复成人形,跟在素身后,装作一个修奴。而素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堪比大妖的灵力波动,则是让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

来往的妖族,或许会奇怪,为什么卫易身上没有明显的修奴标记。但既然他跟着的是一位大妖,自然也就没谁会深究了。

于是,卫易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跟在素身后,穿过了大半个天玄城,最后抵达一个湖泊。

此湖名为长乐湖。按照素的说法,此湖在天玄城内,是最著名的一处盛景。因此,当年有资格住在湖畔的,某不是达官显贵,或者真正的决定高手。

素当年在天玄城内的宅子,就在这湖畔。只不过,当年素为了修行,常年住在天玄山上,后来又大半都是外出游历,倒是并未在此处住过多长时间。

不过今日,当素带着卫易,回到长乐湖畔,回到自己那座久别重逢的宅子的时候,素却差点直接暴走了!

“他娘的!老娘要弄死你们!”

素看着眼前已经和记忆里略有不同的宅子,低声骂了起来,声音中杀意凛然。

这是……一座青楼?

宅子的位置十分幽静,而且视线开阔。从这里观赏长乐湖的景色,自然是绝佳的选择。此刻刚刚入夜,卫易发现此地外面并无什么照明阵法,用的竟然全都是上等的照明宝珠,能够自发光明。单单是这样的照明宝珠,一颗便能价值千晶。这座宅子整体的价格,恐怕更是极为夸张了。

但问题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里似乎是被接管的妖族,改造成了一座青楼。

青楼内外,不时有客人来往。看得出来,这座青楼并不是什么寻常地方,卫易看过几位进出的客人,至少都是六阶巅峰的层次,七阶才属正常。

千难万险回到当初自己的家,却发现自家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青楼?

卫易忽然很同情素。

不管如何气愤,事情总还是要做的。素强压下怒火,尽量让脸色变得好了一些。

在这座已经被改建为青楼的旧宅外,有几名唇红齿白的少年在外,若论俊俏程度,甚至已经可以不输女子了。这些少年,都是修奴,想必是青楼的私产。卫易曾听说过,在修真界的青楼里,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此类俊俏至极的小相公,大多是为一些有断袖之癖的豪客准备的,不想在妖族,竟然也有这类传统。

若是在修真界看到这一幕,卫易或许只是会嗤笑一声,便延长而去。可如今在妖族,看到这些以修奴身份在外接客的少年,卫易内心当中,一种悲哀忽然油然而生。

一样人,百种命。

见到卫易和素过来,很快就有一名小相公笑吟吟的走了上来,丝毫不显扭捏。在其目光当中,卫易分明已经看不到任何作为人的尊严。

被这位小相公引入园内后,卫易心情才算稍平静了一些。因为在这家青楼当中,不光是有修奴,也有其他各种种族,这让卫易稍稍舒坦了些。随手扔给那名引领他们进来的小相公两颗下品灵晶后,卫易非但没有在那名小相公眼中,看到什么欣喜,反倒有一抹失望之意。

卫易忽然恍然大悟。像这类小相公,大概更希望自己也能被某位豪客相中,继而赚更多的灵晶吧?

“我是第一次来,介绍介绍你们楼内的情况。”

素进入青楼后,再没了之前的愤慨之色,眼神四处从那些穿着暴露的可人儿身上打转,一刻也没停下来过。这个样子,倒还真像是头一次来青楼的土鳖。

这俊俏的小相公,虽说修为很差,不过堪堪入化灵期,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厉害的很。这小相公在青楼里做事已久,见过的大妖也多如牛毛,倒也不见胆怯。甚至于,一打眼之后,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在看到素这个模样后,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今晚大概又有坑土鳖赚灵晶的好机会了。

“说起我们阁内的女子啊,那可真就有的说了……”

这位身段容貌皆不输女子的小相公,抿嘴微笑,开始给素介绍这家青楼内的情况。期间有意无意的露出几抹风情,就算卫易都有些心动了。

只是一想到对方的男子身份,卫易顿时又是一阵恶寒,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在这位小相公的介绍下,卫易和素很快就知道了很多关于青楼的事情。比如,这家青楼的背后,实际上是几位大妖合伙开办的。在这其中,更有两位八阶修为的大妖,实力自是不差。至于更多的嘛,这位小相公介绍的还是青楼内的一些女子。

“就要这个叫韵儿的姑娘吧。”

素有意无意的在这位小相公提供的玉简目录里面,点选了一位姑娘的名字,这名女子是个人类修奴。点过了名字后,这位小相公见素依然没有要将他一起带上的意思,目光中的失望之色更甚。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未改,结过了灵晶之后,便带着素和卫易,朝院内深处走去。

真他娘的贵啊!

替素结账的时候,卫易心里不禁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总算明白,为何这家青楼内,不曾见过弱小的妖族了。这价钱,估计也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跟着这位小相公进入院内深处后,卫易这才发现,原来素当年住着的这座宅子,竟是别有洞天。刚刚他们所在的,是院内的主楼,后面还有好几座独院,都是各有幽静,别具风格。最后,这位小相公将他们引入一座小院内,登上一座阁楼的二层后,便见到一名女子正在抚琴,模样倒是上佳,足以让人口干舌燥。

“你下去吧。”

素摆了摆手,示意这位小相公可以离开。而这位小相公,虽然面带不舍,下楼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着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但最后见到素仍是没有半点留下他的意思,只得作罢,告辞退下了。

整个二层阁楼,便只剩下了素、卫易以及这名艳丽女子了。

“奴家韵儿,见过上位。”

女子笑吟吟的朝素施了个万福。但下一刻,还没等她彻底回过神来,便觉得眼前一黑,彻底瘫倒在地上。

“她死了?”

卫易走过去,下意识的感应了一下这女子的气息,竟已是气息全无。

“没,老娘只是让她半死过去。接下来的事情,老娘可不想让她瞧见,坏了老娘的好事!”

卫易当然知道,素所指的,是进入天玄山的事情。只是,这话在青楼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点怪。

“废话少说,跟老娘过来!”

素似乎猜到了卫易的想法,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后,向阁楼内的某个房间走去。

“这座宅子,还是当年我大师兄送我的。”没了那些妖族,素总算显得正常了一些。看到熟悉的阁楼,又开始有些惆怅了。

“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天玄祭,那会儿老娘还是娇羞水嫩的小姑娘呢,一晃都上百年了。当时有次偷了我大师兄的晶卡,到天玄城里的一家赌坊赌钱,最后输的干干净净。后来老娘才知道,是被人家赌坊给套路了。”

“可当时不知道啊,本想着偷了我大师兄的钱,在赌坊里赢了之后,再悄悄给放回去。不成想一下子被老娘给输了个精光。输光了钱,老娘也不敢回去啊?就在天玄城里瞎转悠。后来还是我大师兄找到我,因为我不敢回去,怕被我爹骂,我大师兄就给我买了这座宅子,让我在这儿安心修行,说等我修为进步了,回去我爹就不会骂我了。”

“后来老娘才知道,老娘之所以会在赌坊输钱,就是因为我爹在背后搞的鬼!就想让我好好修行,至于费这么大劲?”

没了外人以后,素变得唠叨了许多。不过,这些唠叨里面,却让人觉得怀念。

“这座宅子里,当年撤退的时候,我大师兄曾经在这设下了一个单向通道,只是一次性的。当时我还觉得我大师兄多此一举,现在却是佩服他的深谋远虑了。”

素双手在空中虚按,不知施展了什么神妙的神通。下一刻,素身前的这片空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直接显现出一个乳白色的通道。

“走!”

素抓住卫易,一把将其丢入通道当中,随后自己也迈步进入通道内。当素进入之后,这片乳白色的通道入口,很快重新合拢,消散于无形,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天南,落霞岛。

谢弦歌看着眼前的这尊石像,默然无声。

她终于明白,当年那座秘境,为何最终会选她为主了。

因为她的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师父,其一生的经历,实在是和她太像了。

至少,到她目前为止,还是很像的。

这位落霞岛当年赫赫有名的封号真人,年幼时和她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娘亲出身大族,和底层出身的老爹相遇,最后生下了孩子。后面同样是远走他乡,音讯全无。

后面很多经历,一直到登上落霞岛,都和她一模一样。

自打登上落霞岛,进入这座秘境后,谢弦歌开始正式接受自己这位师父的传承。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少女将封印在石像内的记忆,完整的经历了一遍,等若是将自己那位师父的人生,也重新经历了一遍。

那么自己未来,会不会同样是这样的结局?

这位师父所创的这套传承,当年落霞岛内,也曾传授过很多弟子,但最后能修成的,却是一个都没有。直到后来,在那位孤苦伶仃一生的可怜女子,冲击返虚失败后,才明悟了错在哪里。要想把她的这套传承延续下去,就必须找到一个,和她经历相似,能够理解那种真意的人。

真正的符修,最重符意和感悟。

少女宛若福如心至一般,一指在虚空中轻轻滑过,很快,一道复杂至极的灵符,直接成型。

果然是这样啊!

谢弦歌眼中没有任何诧异之色,对于能够施展出这道灵符,她并不意外。可是在她施展出的那一刹那,她仿佛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是自己那位不曾见过的师父,轮回转世过来一样。

世间真的有轮回吗?

还是说,是因为曾经的经历太过相似,让她有了这样的错觉?

少女轻轻叹息。

在这座秘境中待了这么就,谢弦歌也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位师父的全部传承,算是真正接受其衣钵的弟子了。少女起身朝石像拜了三拜,这尊原本承载着一位封号真人一生记忆的石像,忽然碎裂开来,逐渐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师父,您当年犯过的错,以后徒儿不会犯了。”

在石像碎裂开的时候,少女目光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世间事或有巧合,但我始终是我,不是别人。”

“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