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许知非排开所有行程,单独去见了几个人。

第一位便是X大的陈教授,还是那间办公室,距离上一次到来已经隔了很久的时间,当时的两个人也变成了如今她一个人。

陈教授的视力好像一直在减退,在许知非凑到眼前才看清,略略惊吓:“是知非啊。”

在桃林满天下的境况下,教育过无数学生,还能这么印象深刻的记住一位学生,许知非有感动。

这个时间点,X大人不多,又有专人在看守,才换的许知非与陈教授在校内难得的闲庭信步。

陈教授戏谑,“你现在是BY执行人,很忙吧?”

“忙。”

“忙是好事情,背后有北尧帮衬你,不用担心。”

帆布鞋踩在嫩绿的落叶上,许知非微微一怔,末了反应过来,陈教授只会看金融系列的新闻,私事八卦都不看,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和程北尧离婚的消息。

没提,也懒得再讲前尘一一叙述一遍。

往前走,沿着跑道能走到另外一个校区,陈教授忽然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栋教学楼,“我还记得……”

许知非的时间不多,她不太礼貌的打断,直接开门见山了,“陈教授,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我约见五年前,给夏芒尸检的那位医生。”

闻言,陈教授僵硬的身子骨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抬头,“什么?”

许知非忽然说:“您老了。”

当年因为直接被抓入狱,许知非再见到夏芒就直接是一个骨灰盒,听说做了尸检,但她一眼都没有看见。

陈教授开始明白过来许知非的目的,联想到了什么,皱紧眉,“你和北尧……”

“我们已经离婚了。”

下午,在沈浪的地方,许知非见了好几位高官,她平静斟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如果我们出庭作证,你会放我们一马吗?”

“好说。”

他们出庭作证,作什么证?证明许知非真的有冤情,也证明他们从前是被……程北尧指使的。

想必现在程北尧已经收到了律师函。

他不是一直在躲她吗?

躲得过吗。

也见了夏芒的父母。Vivian将事情打点的很好,没有出任何的纰漏。

在酒店里,Vivian说:“从前听说中国人喜欢吃人血馒头,现在亲眼见到了,原来是真的。”

“去见温叙的父母了吗?”

“见到了。”Vivian的中文说的不太好,磕磕绊绊勉强能听懂,“他们无法从悲伤里走出来,我想要留在中国,留在他们身边,好好照顾他们走完这一生。”

“抱歉,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金色头发的女孩子,还很年轻,此时笑起来,蓝眼睛里全是真诚,“我的未来还有很长,可我对温叙的爱只有这么一点了,我不想浪费。”

许知非望着她,突然有点想哭。

Vivian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将长久的爱遗留在死去的温叙身上,这一生最长百年,她一定是会爱上别人的,但她说,不想浪费对他的爱。

我只有一根烟了,可我还要撑一夜,我只有一点爱了,可我还要过一生。

慧极必伤。

许知非眼睛莫名酸涩,垂头咬着嘴唇,露出贝齿,又突然笑起来,眼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再抬头时,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同一个时间,万家灯火下,菲林的四个出口,皆被围堵,在菲林这块混的人因为程北尧的缘故,看得懂眼色,这么大阵仗,不是寻仇就是清理门户。

程北尧连日泡在菲林多时,好像目前为止,他只有菲林了。

醉的厉害,一出来就遇见了要打架的,他心里一股郁气堵得非常厉害,有人要挑事,他也不介意打一场出出气。

于是黑夜里,围观的人有幸见识到了很少出手的人打起架来是什么一种风采。

一招一式,光看着就养眼。

闷哼声,碎骨声,倒地声。

可没想到的是,越打,人越多,一人之力再厉害也无法打过。

几辆锃亮的车子急速滑过,上面下来几位十分有力量的男人,不费力的直接将程北尧擒住,单膝猛地下跪,嘴角都出了血,英俊的男人在血色渲染下,充满了血光杀气。

车窗缓缓降下,只露一双眉眼,沉稳淡定,只讲一句话:“这几天他喝了多少脏东西,想了多少脏东西,统统给我打出来。”

有人豁然,这是唐家。

纷纷退避,唐家手中的王牌下属,为了一个程北尧,悉数到场。

天罗地网之势,残存的理智告诉大脑,他今天的下场,可能会非常惨烈。

一声冷汗,唐家的人,下手顾忌着自己人再轻也不会轻到哪里去,自幼时以来,何曾被这样毫无余地的毒打过,打出了血和泪,打出了一身痛感,也打出了思想混沌,除了痛以外,眼前一片清明。

甲处增长的,乙处会消减。身体痛到极致,心里的痛好像抵消了。

浑噩都消失,颓靡也不见,最后晕过去时,喊的是小舅舅,脑海里清晰映出的是从前眉眼带笑的许知非。

这些天放任颓废的程北尧被打得死去了,从前那个理智有温情的程北尧回来了。

唐家内。

温泉池里放的是极大浓度的盐水,侍者替程北尧解衣,医者替他诊断伤口,尔后,纵身一跃跳进池内,疼痛让他面部扭曲,眼角有泪却以干涸。

忍受疼痛,是在治愈。

年长的男人缓步进来,手里拎着几代药包,那是他平日自己用的药,都是上好药材。

环绕温泉,一袋一袋丢进去。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你倒是很有本事,六道轮回都不怕的人,败在了这里。”语气冰冷,他在替他治身,但并不治心,“失去了就去夺回来,绕指柔不是你最擅长?没个十年八年,谁敢说深情,代价在这里,你莫不是不敢?”

程北尧闭着眼睛,疼的麻木,筋骨被打通了也就懂了。

“小舅舅,我明白了。”

*

5月1日,X市的最高法院开庭重审三年前的案件。

能够这么么快开庭,其实要感谢大众舆论,感谢他们的热血,虽然从前他们爱看热闹十分讨厌,但好像在重要的事情上,从不吝惜正义。

上午,许知非先行前往法院,周倾识和厉繁跟着她一起。

证据准备充分,一切都等待法官审判。

对了,程北尧也现身在了法院。

他穿黑色衬衫,气场仍在,只是他的身后,真的没有人了。

媒体层层围堵,各种问题迎面而上,他不小心,被推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有人发出惊呼,谁会想到呢,本以为离开商界也依然能风生水起的男人,竟然过的如此狼狈。

他的脸上甚至有伤。

走在前面的周倾识瞥他一眼,伸手挡住许知非的视线,推她往前,“快走,人渣有什么好看的!”

许知非的手被沈浪拽着,他背影决绝,拉着她往里走,许知非收回视线,小步跟上。

程北尧的视线望着远处那道身影,一直一直追随。

Vivian卡好了时间,先去许知非给的地址将温叙留下来的那些日记和U盘找到,预备带到法院,许知非说,这些东西很有可能会派上用场的。

夏芒父母与她一起同行,两位老人重回故土,心情并不好,面面相觑表情都很凝重。

拍拍妻子的手:“没事啊,知非说得对,如果不翻案严惩凶手,芒芒或许真的不会安心的。我们……不能那么自私啊。”

狭小的楼梯,Vivian下来的时候差点没走稳,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areyouOK?”

Vivian茫然抬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说:“你是要去法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