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衣立刻扶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就算回去也要小心,我已经让向扬做了准备,你的房间和实验室也重新规划过,不会有危险的菱角,但是你自己得先熟悉环境,总之……”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沈闲挑眉,“还不到三十就更年期,是早衰的表现。”

“你这个人——”唐子衣瞪他,“嘴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毒。”

“那你这辈子估计是等不到了,我现在是瞎子,可不是哑巴。”沈闲回以颜色。

“小心点,有楼梯。”裴凤桐适时提醒。

下了楼梯就是医院大厅,唐子衣扶着沈闲,小心避开人群,还不忘数落沈闲,“不是我不放心你,实在是你这个人就不能让人放心,你已经这样了,要是再不知道照顾自己,迟早要英年早逝!”

“我那么短命吗?我要是英年早逝,你就是红颜薄命!”

“沈闲!你作死啊!”唐子衣彻底火了。

沈闲却笑了一下,正慢慢的往前走,忽然脚步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唐子衣看他。

不止沈闲,裴凤桐也在同一时间站在原地。

外面的雨幕不减,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青年正大口喘着气地跑进来。

温雅从容一概不剩。

抬头看向沈闲时,整个人都震惊在了当场。

沈闲依旧清隽秀拔,只是眼睛上多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裹住了那总是骄傲不羁的眸子。

“你来做什么!”

唐子衣几乎是立刻就变脸了,冷声对云亭道:“沈闲上辈子是欠了你多少!这辈子要受这份罪还给你!救你的命!救你家人的命!连眼睛都赔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要他的命吗!”

裴凤桐拉住她的手,轻声道:“衣衣,别这样。”

“放开我!”唐子衣甩开裴凤桐,冷冷道:“云亭,你要是有点心,哪怕一点,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不喜欢沈闲不是你的错,可你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这么挥霍沈闲的感情!你今天要是敢再说一句混账话,别怪我不给你们云家面子!”

她已经受够了!

从沈闲认识云亭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可沈闲做错了什么!

他无非是喜欢云亭,因为喜欢,就要糟这样的报应吗!

沈闲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到头来赔上了感情,赔上了一双眼睛……

谁能替他想想,谁能替他悲伤。

她看不下去,也不可能任由云亭再肆意妄。

云亭对唐子衣的斥责充耳不闻,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沈闲。

“站住!”唐子衣挡在他面前,“你想怎么样!”

“衣衣,过来。”裴凤桐强行把唐子衣拉走。

“放开!”

“衣衣,你冷静点,”裴凤桐温声说,“云亭既然来了,他肯定有话对沈闲说,你别挡他的路。”

“不行,他——”

“听话,”裴凤桐摸了摸唐子衣的头,“乖,听我一次。”

“你——”唐子衣狠狠瞪了裴凤桐一眼,又狠狠瞪了云亭一眼,最终还是咬咬牙,“我看他说什么!”

假如云亭再多说一句废话,她马上就让云亭付出代价!

云亭眼中没有唐子衣也没有裴凤桐,只有眼睛裹着纱布的沈闲。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滴了下来。

声音就像漂浮在了半空中,云亭轻声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沈闲看不见云亭,但他知道,云亭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上,听见云亭这么问,淡淡的说:“瞎了。”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撕开了云亭的心。

沈闲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可他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云亭轻颤着问:“为了救我,对吗?”

在海边的时候,沈闲的眼睛还是好好的。

可是他去找沈闲,沈闲一直背对着他,后来又让他闭上眼……

那时候,沈闲的眼睛就已经看不见了。

是在海边,一定是在海边,沈闲的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

“不是为了你,”沈闲平静的说,“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

轻出一口气,又淡淡的说,“你不用觉得欠了我的情,也不用对我说谢谢,我们已经说好了,两不相欠,眼睛是我自己的,和你无关。”

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怎么可能两不相欠!

云亭咬紧了牙,忽然伸出手,将沈闲手腕狠狠抓住,声音颤抖不已,“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那是你的眼睛啊!”

没有了眼睛,沈闲再也不能看见阳光,再也不能看见海洋,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高兴的时候眼中含笑,生气的时候眼中带怒。

沈闲忽然被他抓住,怔怔地愣住了。

直到云亭说完这句话,沈闲才忽然把他推开。

隔着纱布,他惶惶的凄笑:“是我的眼睛……所以,你不用觉得内疚,更不用这样回头来看我……你有了自己的选择,我也一样。”

“这就是你的选择?”云亭定定的问。

“是,这就是我的选择,”沈闲平静而凄然的说,“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我眼中也不会再有你,如你所说,天涯海角,不死不见。”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亭觉得沈闲就像是开在了悬崖上的一朵漆黑的花。

失去了颜色,也失去了希望和生命力。

在这个悬崖断壁,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了。

“我要走了,”沈闲慢慢的说,“云亭……珍重,再见。”

“站住!”云亭再次抓住了沈闲的手腕,眼中的徒然地起了烈焰般的火光。

那是被他压抑的忽略的东西。

云亭看着沈闲,死死地看着他,几乎是从齿缝间说了一句话出来,“就算要走,你也必须跟我走!”

“!”

唐子衣错愕地看着云亭。

她没听错吧?

云亭刚刚是说了……那句话吗?

裴凤桐笑了一下,目光柔和优雅。

沈闲也没想过云亭会说出这句话来,抬起头,隔着厚实的纱布,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云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

云家的男人,说出的话,做出的承诺,重愈千金。

决不可变!

云亭眼中的烈焰缓缓褪去,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也逐渐消失,最终化作了涓涓暖意。

“我说,就算你要走,也必须跟我走。”

云亭平静地看着沈闲,再一次地重复,“如果你不能跟我,也必须让我跟你走。”

“……”沈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似乎在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周围没有了别人,只剩下抓着自己手腕的温然青年。

和他那句,能引申出无限可能性的话。

跟我走。

或者,我跟你走。

……

我出身书礼世家,从小接受的是近乎完美的教育。

在我的人生中不该出现任何不确定的变数。

一旦出现了,我就会退避,就会否认,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躲闪。

可是这个变数对我又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当我知道这个变数即将消失在生命中,我感到了害怕,感到了恐惧,甚至感到了绝望。

沈闲,如果你要走,就请你跟我走,或者让我跟你走。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我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不能放手。

绝对,不能放手!

——云亭。

……

我喜欢云亭。

喜欢那个总是带着温暖浅笑的青年。

喜欢他叫我前辈,对我的任性无可奈何时的样子。

我愿意倾尽一切去帮他,哪怕赔上性命在所不惜。

我并不喜欢男人,但我喜欢云亭。

首先,是我喜欢云亭,再然后,他才是个男人,是云家的继承人,是有着不可限量前途的青年才俊。

我常常在想,如果云亭也能喜欢我,就真的太好了。

我也知道,云亭不会喜欢我,云亭的人生中是没有沈闲的。

我难过,我无助,我想永远不再见他,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悲伤……

可这一刻,在云亭说出这句话的此时此刻。

我想,我还可以坚持喜欢他好久,好久。

——沈闲

……

云闲篇,完结

……

“哎?!”

叶落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说——你说云亭最后一刻去找沈闲了?!”

“妈咪,好凉哦!”

辰辰被叶落茗站起身时不小心洒出杯子的水给淋了个正好。

“哦对不起对不起,”叶落茗抓过纸巾给他擦脸上的几滴冰水,转头瞪大了眼睛看唐子衣,“你没开玩笑吧?!”

唐子衣可是冷静的不行,她反正已经惊讶过了。

这个时候就必须表现出她和叶落茗既然不同的一面。

她可是比叶落茗镇定一百倍的人。

靠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景澈的小手臂,高贵冷艳道:“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云亭当时就是那么说的。”

“……可以可以,这波真是……暴击!”

叶落茗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相信。

“那沈叔叔呢!”辰辰好奇极了,“沈叔叔怎么说呀。”

“小孩子干嘛要问这些?”叶落茗斜睨辰辰。

“哎呦,妈咪呀,伦家也是希望沈叔叔姓胡啊。”

“那叫幸福!”叶落茗无语,“秋以辰你这中文水平是和秋凡离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