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惊动了守在门口的宫女。

宫女回头张望,看到景飞鸢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靠在门上,立刻站起身跑过来。

“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

景飞鸢轻轻摆了摆手,尴尬道,“就是腿有些软,麻烦你扶着我慢慢走。”

宫女温柔应了一声,扶着景飞鸢的胳膊贴心小步往前走。

跨门槛的时候,宫女抬头瞅了一眼景飞鸢,忽然伸手握住景飞鸢的腰肢将人一把抱起来抱出了门槛。

突然腾空被抱出去,景飞鸢是懵逼的。

她怔怔低头看着宫女。

宫女正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察觉到她的注视,宫女抬起头望着她,腼腆一笑,小声说,“奴婢自小力气大,让王妃您见笑了。您如今腿软,跨门槛难受,奴婢抱您出来您就没那么难受了,若是冒犯了您,还请您恕罪——”

景飞鸢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她笑道,“恕什么罪呀,你是一片好心,我感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你冒犯?”

宫女灿烂一笑,又小心扶着她胳膊往前走。

景飞鸢边走边打量这个小宫女。

二十不到的年纪,出落得跟朵花儿一样,又心善又贴心,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正适合做贴身丫鬟。

等到秦太后和国师的事儿被清算以后,她要不要将这宫女拨到身边来伺候呢?

景飞鸢起了心思,便一路走一路问宫女的姓名和出身。

宫女脆生生回答。

“奴婢名叫桃果,今年十九。”

“小时候的事奴婢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是家里遭了灾,跟随父母一路逃荒来到京城,然后我弟弟快要饿死了,我父母就哭着卖了我……”

“后来,奴婢在牙行里待了几个月,人牙子见奴婢吃胖以后长得漂亮,又听话又老实,就把奴婢献给了上面,然后奴婢就进宫了……”

景飞鸢静静听着小宫女简单诉说往事,两人很快来到前院。

景飞鸢看了一眼秦太后所在的房间。

她怕撞破了秦太后跟赵管家的好事会惹来麻烦,于是故意扬声问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

“你们可看见赵管家了?我让他去看看太后娘娘房里缺什么东西,他如今是否在里面?”

宫女立刻恭敬行礼。

“回禀王妃,赵管家在里面。”

因为赵管家是个太监,即便赵管家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了,这些宫女太监们也没有猜疑什么。

她们只以为,太后娘娘之前的怒气还未曾消退,这会儿又在拿赵管家当出气筒,在里面唾骂赵管家。

方才她们隐约听见了太后骂人的声音,虽然听不清骂了什么,可感觉还挺吓人的。

所以她们谁也不敢进去。

出气筒还是让别人做吧,她们不去上赶着。

景飞鸢瞧了一眼过分老实的宫女太监们。

心想,秦太后不愧是有秘密的人,这挑选的奴才都是老实本分的,没一个聪明的,所以才敢在里面肆意胡来。

景飞鸢莞尔,转头对扶着自己的宫女说,“多谢你了,桃果,你过那边去吧,我进屋看看太后娘娘缺不缺什么。”

看着桃果小跑着回到宫女堆里,景飞鸢才转身一步步走向房间。

她都拖延这么久了,秦太后也赵管家也应该穿戴整齐了吧?

可不要再让她看到不该看的……

她是真的没有看那种场景的癖好。

“太后娘娘——”

景飞鸢推开门,轻轻喊了一声。

屏风后面的内室,传来秦太后低低的嗓音,“弟妹回来了啊?”

景飞鸢听到这酥软入骨的嗓音,脚步一顿。

咳……

结束了是吧?

能回答她,应该就是已经穿戴整齐能见人了,她不用顾忌什么了。

想到这儿,景飞鸢就放心大胆地越过屏风,带着一脸笑容,推开门来到内室。

进门就看到,赵管家衣衫整齐十分正常地站在桌边,正拎着小茶壶规规矩矩往里面倒水。

瞧见景飞鸢进门,赵管家还没事人一样对她笑了笑。

可是,景飞鸢没法跟没事人一样。

她一看到赵管家那张脸,看着那嘴唇,就会想到刚刚这张嘴做过什么……

她掐着手掌心强迫自己面不改色,对赵管家点头一笑过后就飞快移开视线,看向了秦太后。

秦太后正趴在小榻上,双臂松松枕着大迎枕,脸颊埋在双臂里。

秦太后的衣裳也是整整齐齐的,除了头发略显凌乱,再也看不出其他任何不对劲来。

当然了……

那张能暴露她春色的脸已经被她藏在臂弯里了,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景飞鸢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低声说,“娘娘方才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我是不是打扰了您的清梦?”

秦太后慵懒的低声说,“嗯,方才已经差一点睡着了,不过弟妹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半睡半醒的,这心里啊就牵挂着弟妹你的身子,想知道你是σw.zλ.否无恙,你若是不来跟我说一声啊,我还真没办法睡踏实。”

景飞鸢说,“那娘娘您快歇着,您放心,我已经没事了,闹肚子这种事就是当时痛苦难受,闹完了就轻松了——”

她又低声说,“那,您好生歇着,我与赵管家这就退下了,等会儿到了饭点再让人来叫您。”

秦太后此刻根本没有多说话的力气,懒懒嗯了一声。

景飞鸢这才与赵管家一起退下。

有宫女太监在院子里等着伺候,两人放心地退出了梧桐苑。

景飞鸢有心试探赵管家几句,于是努力压下了心底那一丝丝尴尬情绪,侧眸问赵管家,“方才太后娘娘是不是又拿您当出气筒为难您了?”

第377章 国师与王爷生母的渊源

赵管家一愣。

他看了一眼景飞鸢,对上景飞鸢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他垂眸揉着眉心长长叹气,“做人奴才就是这样,主子不高兴了,就得奴才受着。”

他苦笑,“我都习惯了,不就是挨几句骂吗,至少没有挨打,已经挺好了。”

他又对景飞鸢笑道,“再说了,太后是宫里的贵人,王爷和王妃才是我如今的主子,太后再跋扈,我也只需要忍受这半日罢了,等太后一走,我又能在王爷王妃手底下过清闲自在的日子,我已经比天底下大多数奴才走运多了。”

景飞鸢松了一口气,“您的心态没有受影响,我就放心了。”

她话音一转,“毕竟方才走在路上太后娘娘说那些话,我听着都有些……有些……我是真怕赵叔您入了心,自己难为自己。”

赵管家摇摇头,“王妃不必担忧老奴,老奴想得开,这做人奴才的就是要想得开,不然啊,得天天难为自己。”

景飞鸢陪着他叹气。

转头看了一眼梧桐苑里面,景飞鸢忽然伤感道,“看到太后娘娘,我就想到了王爷的母后。她老人家若是没有早亡,先皇在世的时候她也一样是尊贵的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要是能活到如今,看着她孙儿登基为帝啊,她更是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

赵管家没想到景飞鸢会忽然提起姬无伤的母亲周皇后,心中一跳。

他盯着景飞鸢。

他刚刚与秦太后在屋子里提到了周皇后,景飞鸢此刻就提到了周皇后,这是巧合吗?

赵管家做贼心虚,他有些怀疑,景飞鸢方才是不是偷听到了什么……

他微微眯眼,轻声问道,“王妃,您怎么忽然提起老主子了?”

景飞鸢笑了笑,慢慢说道,“没什么,就是方才见到太后娘娘为了缉拿郑知恩与王爷剑拔弩张,还说王爷若是不帮她抓郑知恩,她就会怀疑王爷是故意挑拨加害她和皇上……我有点被吓到了。”

景飞鸢垂下眼眸,“我当时其实挺害怕挺无助的,我不知道若是王爷与太后娘娘真的刀兵相见了,我要怎么才能帮王爷的忙……我忽然就想到了母后,若是母后还在人世,她老人家是我和太后娘娘的婆婆,她是尊贵的太皇太后,她一定能镇压太后娘娘。”

景飞鸢轻声叹气,“若是母后她老人家还在,她一定会护着王爷这个小儿子的,她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了王爷——”

景飞鸢看向赵管家,“您说是吧?”

赵管家静静聆听。

景飞鸢这番话,让他打消了怀疑。

这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十八岁小姑娘,哪里明白天家的争斗,她只知道婆婆能压制儿媳妇,所以方才见到秦太后嚣张跋扈的一面,就幻想着婆婆还活着,婆婆能站出来为她和姬无伤撑腰。

啧,人之常情。

赵管家也立刻作出悲伤怀念的模样,叹息道,“是啊,若是老主子还活着,她一定会护着王爷,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了王爷。我记得老主子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王爷了,连先皇这个大儿子都望尘莫及。”

景飞鸢装作对婆婆充满了好奇的样子,问赵管家,“赵叔,母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眼里满是遗憾,“我虽与王爷去拜见了母后的灵位,却不知道她长了什么样的容貌,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也问过王爷关于母后的事,可母后去得太早,那时王爷都还未满七岁,如今王爷已二十八了,他也记不太清母后的音容笑貌了。”

赵管家见景飞鸢真的好奇,忽然就生出了跟景飞鸢聊聊故人的冲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起过周皇后了。

有时候,人是需要倾诉的。

那些藏在心里不能说的旧人,旧事,是需要经常翻出来晒晒太阳的。

一直堆积在心底深处,会发霉,会腐烂,会遗忘……

他不想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