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大惊失色:“楚三岁你咋了,你从金鳞台里挑出来这把剑不就是为了给他的吗……烧火棍都如你所愿变作绝世宝剑了,你怎么又扯幺蛾子了。”

楚歌被他吵得脑仁儿都炸了:“停停停,我有种直觉,这把剑不能教到他手里,一旦给他就要糟糕。”

系统说:“那是怎样的糟糕。”

楚歌干脆摊手:“不知道。”

系统一口气噎住了,瞅着赵从一脸色,说:“哦,但我怎么觉得,你不给他,现在就糟糕了……”

楚歌说:“统子你咋这么没有可持续发展眼光,为了眼前利益就要放弃长远利益。”

系统怒道:“你厉害你现在搞掂他啊?!”

赵从一此刻岂止是糟糕,简直可以用毫无生机来形容。在楚歌干脆利索的拒绝后,赵从一整个人仿佛被施展了巫术,变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塑。

楚歌伸手,意味不言而喻。

赵从一全身发冷,明明是春暖花开时节,却如同置身凛冽深秋。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掉了,拼却平生所学舞出的一场剑,消耗的精力却不如这短短的一句话。

为博心上人开怀展颜,以为是两情相悦,终究只是自作多情。

手里的长剑明明轻薄如柳叶,却重逾千斤,赵从一艰难的抬起手,犹自记得将剑柄倒转,将剑刃对着自己,剑柄递给身前人。

赵从一声音嘶哑而干涩:“是我逾矩了,以后再不敢……”

楚歌脑筋都不用转都能想到他在猜什么,万万没想到这比自己还高一个脑袋的大个儿,内心竟然如此的敏感与复杂。

系统说:“还不是你的锅。”

楚歌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锅。”

所以他这不就来背锅了么?!

“从一。”楚歌径直扔掉了赵从一递到自己手中的长剑,换的清脆一声凤鸣,赵从一未曾料想他会将长剑直接掷地,依旧低头。

楚歌扣住了他的手,在相贴肌肤僵硬的刹那,几乎是软磨硬泡的,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相贴的指缝中,直至十指交缠,再无一丝缝隙。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的那些话本里,全部都提到的只有一把剑,剑的名字叫‘望君归’。”

“而我,不想日日夜夜空候等待,永远‘望君归’。”

赵从一霍然抬头,如同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话语,震动到了极致。

沧涯剑圣林半山远游诛魔时,他的妻子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柄宝剑。日日思归君不归,故名曰“望君归”。

妄念与期盼燃烧到了尽头,无可奈何灰飞烟灭,却又被这句话,勾得死灰复燃起来。

楚歌朝着他一笑,一字一字道:“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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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底黄莺啭。

日长飞絮轻。

系统说:“你想好了?楚三岁,打仗不是这么好玩的事情。”

楚歌说:“想好了,按照剧情,姬楚不是本来就被皇帝指出去从军的么,我按照这个本子,走一走就可以了啊。”

系统说:“……你会三十六计兵法打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楚歌奇道:“我嘎哈要会这些啊,不是还有你么,统子。”

系统说:“这种苦活儿往我头上丢是不人道的。”

楚歌说:“哦,没关系,你本来就是一串数据,不是人。”

系统没吭声,过了会儿叹气道:“唉……算了,你想去就去吧,这几天别来喊我,我去局里下点儿资料顺便听点儿讲座上个补习啊。”

楚歌一惊:“咋,统子你嘎哈,绝望到都要离我而去了。”

系统绝望道:“……给你下兵法资料顺便上军事补习啊,不然你怎么在军营里面混啊!楚三岁,你是不是傻。”

楚歌感激涕零:“么么啾统子我最爱你了!”

系统生无可恋道:“别么我,么你的赵从一去吧,好好的爱他啊,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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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来自于系统的保证,楚歌信心简直强烈到爆炸,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决定就入宫去找能够拍板儿的人。

赵从一本来还想劝他不要去,战场兵戈无言刀剑无情,楚歌生在皇宫长在帝都,全然没见过边疆的风霜,如何受得住那里的凄风苦雨。然而内心里仿佛有魔鬼在蛊惑,一声声的质问着他的内心。

共赴边疆,同战沙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单单是这样想着,浑身的血液便要沸腾起来,又如何还说得出口拒绝的话。

镇日痴心妄想,终至走火入魔。

于是便亲自护送楚歌入宫,原本就是轻车就熟,更因为心有所盼,生出几分隐秘的甘甜。

马车停下时,楚歌四处张望了一下,挥手招呼他进去。

赵从一方才探进头,嘴唇就被偷偷摸摸亲了一下,楚歌眼睛亮亮的,就像偷吃了蜜饯儿的小狐狸,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溜烟的跳下马车,朝着大殿去了,只留着赵从一一个人在外,哭笑不得。

他下了马车来,远远望着楚歌极快的、仿佛脚下有火苗在烧的背影,未察觉处,自己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

遥遥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掠过其侧、甲胄森然、明火执仗的禁卫,却不知怎的,内心中生起一缕隐秘的不安。

太森严了,宫中的禁卫个个肃然,竟然有了山雨欲来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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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安越来越大,赵从一在外焦虑的等着,面上却沉着不显。

身侧偶尔有探寻与打量的目光划过,身为楚王府的侍卫,他只得当没有看见。

许久以前这些宫中的禁卫,也曾嬉笑辱骂他,用词更是恶毒难堪到了极致。赵从一那时候都忍过来了,又怎会忍不了眼下,只称得上是探究的目光。

浮云散了又散,日头斜了右斜,余霞散成绮的十分,熟悉的身影终于从玉阶上出现,偏偏身侧却还立了个人,也是赵从一无比熟悉的。

那两人一者玄衣金冠,一者雪衣玉带,细看时轮廓间有三分相似之处,却因为周身的气质风度,彻底显得不同。前者隽秀从容,清贵不可方物,后者亦是玉质金声,却是浑不着迹的随意洒然。

两人一同从大殿中出来,并肩立于玉阶之上,皆如宝树芝兰。

赵从一远远瞧着,心中一紧,思及自己半侧狰狞残缺的面庞,一时间竟有一股颓然酸涩。

此刻雪衣玉带的楚王蹙起了眉尖,错步是想要后退,却不知一旁玄衣金冠的太子说了什么,教他生生停住脚步。

极远的距离,风从上方席卷而来,什么也听不清。

赵从一遥遥的望着那面容相似的两人,东宫里的画面不期然从脑海间闪过,教他手指掐入掌心而不自知。

那两人并肩从玉阶上走下,少年从始至终都抿着唇,默不作声,倒是另一旁的太子,眉眼温文,悠悠然,含着笑。

两者看似融洽,周遭气氛却又古怪至极。

脚步声越发靠近,在将将要立到赵从一身前之时,他绷紧的身体屈下,无声地行礼。

太子笑意不改,目光却似绵里藏针,淡淡道:“哑巴了,行礼都不会了,孤听闻你嗓子不是好了么。”

赵从一垂着头,盯着两双金线勾勒的锦靴,喉咙一动便要开口行礼,却有人比他更快。

楚歌道:“哥哥管教东宫的人也就罢了,何必管到楚王府这边。”

太子笑容冷凝,道:“孤赐给你的人,难道说不得。”

楚歌摇头:“既然赐予我,那便是我的人了……他礼数如何,回去我会好生调|教,不劳哥哥费心。”

太子笑容收敛了,道:“你一定要和孤如此倔……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的是什么?”

楚歌迈步,朝着马车走去,口里话并未停:“我一向顽劣胡闹,肆意妄为……哥哥不是早就知晓了,向来都宽宏大量的,又何必在眼下斤斤计较?”

在他身后,太子面色仍旧温和,眼底却跟阴云密布似的,下一刻就要暴风雨来临。

楚歌却是再也不想招架他,只要看到太子,他就觉得一阵阵脑仁儿疼。

王府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楚歌神色恹恹的,赵从一拐了路线,带他到了市井高楼。

数碟小菜一起上,另有酸甜蜜饯,时令瓜果,末了还上了一壶桂花酿。

楚歌那酒量,当真是三杯就倒的,赵从一拗不过他,给他斟了一杯,却趁着他不注意,掺了半杯的水。

入口甜丝丝,楚歌小口小口抿着,当真也没有喝出来有什么不对。

赵从一看得出他心情不大好,眉尖有些郁结之气,几乎是有些愁眉不展了,屡屡望向了他,却又欲言又止,犹豫着,说不出来话。

可是皇帝没有应允?

这个念头在脑海划过,理所应当,虽不是他所期望的结果,但赵从一并未有太多失望。

初时的期冀与渴盼后,他便慢慢从狂热中清醒过来,皇帝向来对幼子娇宠不胜,又如何舍得他远离京都,去那刀剑无眼的沙场?

楚歌触及他眼神,几乎不需要言语,便能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心里几乎是为难到了极致,最终还是十分艰涩的开口:“父皇并没有说不同意,他问我想要到哪里去,是去北漠,西极还是南疆。可是……”

触及到赵从一如有火苗簇动的眼睛,楚歌喉咙像被卡住了,堵住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眉心几乎要拧成了一团,握着酒杯的手指也在发抖,嘴唇颤着,定定的望着赵从一,却只有破碎而沙哑的音节。

赵从一霍然起身,绕过了四角方桌,径直走到楚歌身边,展开臂膀将他抱入了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怀中人的僵直的脊背,擦过了唇瓣上淋漓的水光。他低下头,温柔而细致的吻过楚歌的眼睛:“没关系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没关系的,阿楚。”

濡湿的眼睫似乎在颤动,连询问的声音都是小小声的:“真的吗,你不怪我吗?”

赵从一声音低缓,带着使人镇定心安的沉着:“怎么样都可以,乖啊,告诉我……没关系的。”

楚歌迟疑道:“父皇眼下病的很厉害了……太医没跟我挑明情况,只是看着,当真不太好……从一,我想过了这段时日再走。”

心里又酸又涩,却被按捺住了,赵从一吻了吻他,低声说:“父母在,不远游……应当的。”

楚歌小声说:“你不恨他了吗?”

那声音是很轻的,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辗转和犹疑,才终于说出来,又是退缩又是彷徨。

赵从一一直都晓得,那是横亘在楚歌胸中的一道心结。他缓缓道:“说不恨是假的,可是恨他……又有什么用?”

楚歌虚弱的“啊”了一声。

赵从一低声道:“我曾想过刺杀他……但天下没了君王,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后来慢慢看,这世上的人也过得尚好,比先帝在时要强得多,大抵当年那件事,当真是他昏了头罢。如今他已迟迟暮年,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楚歌小声问道:“当真?”

赵从一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楚歌在他怀里,指控道:“一直都在骗我。”

赵从一道:“……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