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之后,欧阳慕林再无睡意,索性起身走到客厅。经过另一间房间时,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似乎感觉着安辰依旧住在这里。这短短的一年,像是过完了漫长的一生,过往的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失去了痛觉,会怎么样呢?是该庆幸还是沮丧?在身体受到伤害时,不用再忍受疼痛的煎熬,似乎值得庆幸。然而,一旦失去了痛觉,我们感知危险的能力也会减弱,待到遍体鳞伤的时候,已然为时已晚。任何事,都有它的两面性,但我们往往忽略了这一点,只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安然看到过一句话,至今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如果某天失去了感知疼痛的能力,那么也就离死不远了,疼痛是最直接的提醒方式。

所以,生活中偶尔痛一次没所谓。

待到安然一行人来到宾馆,已然是下半夜。三个女生一进房间,根本顾不上洗漱,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一天的奔波,总算画下了句号。

顾铖和颜寒躺在隔壁房间的床上,却同时失眠了。

“你在想什么?”颜寒翻了个身,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问。

“我妈把城里的房子卖了。”顾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虽然她在我们面前一直表现的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我还是见她偷偷哭了几次。”

“卖房子?!”颜寒吃惊的从床上弹起来,瞪大了双眼。

“嗯。”顾铖依旧平静的开口,“钱财身外之物,只愿我爸能够好起来。”

“也是……叔叔治病,花了不少钱。”颜寒皱了皱眉,“对不起,顾铖!我这个朋友当得实在是不称职,连你家中发生了变故也浑然不觉,这次还硬要拉上你陪我过来。机票的钱……”

“机票钱我还是有的。”不等颜寒说完,顾晨随即转脸看着他,“暑假我打了一个月的零工。”

“难怪每次去你家找你,你都不在。”颜寒恍然大悟,接着一脸认真的开口,“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嗯。”

“对了。”颜寒走到顾铖的床边坐下,“叶梓对你那样的态度,你不要怪她。”

“不会啊。”顾铖也撑着胳膊坐起来,“事实上,我的确是做错了事,也伤害了安然。叶梓作为她的朋友,讨厌我也属正常。有段时间,你不是也对我冷嘲热讽爱搭不理的吗?我已经习惯了。”

“说起安然……”颜寒小心翼翼的看着顾铖,“你有没有想过和她复合?”

“有。但她拒绝了。”顾铖自嘲的笑笑,“我本就不该自找没趣的,大抵是还有些不甘心吧。”

“说实话,你们做朋友比做恋人合适。”颜寒拍拍顾铖的肩膀,“别想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领着三个姑奶奶去海边呢~”

“嗯。”

两人于是关了灯各自躺下,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当颜寒和顾铖顶着熊猫眼出现在餐厅时,见三个女生已经找了个绝佳的位置,一边聊天一边吃着早饭。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颜寒走过去,“偷偷跑来吃饭也不叫醒我们?”

“你这不是来了么。赶紧去拿吃的!待会要出发了……”叶梓淡淡的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坐在她身旁的安然和王兰,同样阴着一张脸。

强烈的求生欲使得颜寒没敢搭腔,而是默默的转身,勾着顾铖的肩膀乖乖去拿早餐。

“待会我们去租个相机。”叶梓接上刚才的话题,“多拍点照片回去祭拜她。”

“嗯。”安然点点头,“她除了说想看海,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的……”叶梓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她没有跟我说。你也知道的,那段时间我们跟她的关系很僵,即便我和她在一间画室学习,见面说话的次数也很少,很尴尬。而且……她只学了半个多月,便没有再出现。”

“她想去蹦极。”王兰突然开口,“以前没有闹翻的时候,她偷偷对我说过,很想去跳伞去蹦极,去体验所有刺激心跳的运动。我记得她说,只有那样,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自己活着。”

“这个对我们来讲有点难。”叶梓叹一口气,“这些运动大多都有年龄限制吧!”

“我想起来了!”安然抬眼看着两人,“我知道她最大的一个心愿是什么,我们当中有人能够替她实现。”

“欸?是什么?”

叶梓和王兰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她的心愿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她希望有一天,能穿上自己设计的礼服,站在我们面前。”安然定定的看着叶梓的眼睛,“这不正是你的梦想吗?”

“你突然这么说,让我压力很大啊。”叶梓轻轻的抚了抚额头,“我会努力,但也并非完全为了她。”

三人没再开口说话,面前的食物依旧没怎么减少,想来她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坐在隔壁桌的颜寒和顾铖,更是一言不发。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带着别样的光辉。印在每个人的脸上,给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真好啊……”王兰没来由的感慨,“我们还活着。虽然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庆幸,我们依旧好好的活在世上。还能替她继续看看这大好的河山,感受奇妙的心跳。她在那边,一定也会过得很好吧?”

安然和叶梓也同时看向窗外,迎着阳光微微扬起了嘴角。

什么是幸福呢?兴许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的心中,对于幸福的定义全然不同。也许是陌生人的一个微笑,也许是一块糖,也许是清晨照射进屋子里的第一缕阳光。

与感知疼痛的能力一样,若是一个人,突然间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大抵代表他(她)病了。

夏小小即是如此吧……安然心想。生前该有多绝望,才会走得那般决绝?她无法想象,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着的人们,都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