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倩走了,生命如灯灭。

在时间的容器里,生命就像树木一样:盛开,收果,落叶,然后还给大地。

这里,葬着多少逝去的生命,声色光影,交互错杂。

在潮起潮落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着,走过暮秋,穿过开得妖娆的彼岸花海。

望着三生石上自己走过的点滴,喝下一碗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便又走入另一场轮回中……

“……”蔚晴面如槁灰。

纤瘦的身影显得有丝孤清,站在夏倩的墓碑前,她已凝望了数个钟头。

一直等到葬礼完毕,天空开始下起丝丝细雨,浇灌着墓园里如山如海的墓碑。

奇岩走到蔚晴身旁,看着她神色冷静,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蔚小姐,很遗憾昨晚发生的一切,请您别责怪主人!毕竟他身为首领,他的生命已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我们有责任保护他!”

“……”蔚晴并没有回过头,闪烁的黑眸依旧凝视着夏倩的墓碑,一眨也不眨。

奇岩顿了顿,细细观察了一眼蔚晴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

“蔚小姐,同理,我想您也应该知道,任何想要对主人不利的人或者事,猎鹰都有责任铲除!我很理解蔚小姐此刻的心情,也请蔚小姐不要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若能当作是一场意外,相信蔚小姐和主人未来在一起会开心很多,所以,奇岩相信蔚小姐不会做傻事。”

蔚晴的冷静,让奇岩挑起一丝不安,毕竟她的表现太过冷静,冷静得有些不合常理。

蔚晴扯了扯唇,这才淡笑一声。

回过眸,灿烂的双眼里卷过一丝疲惫,却是安稳得没有波澜的笑纹,“他呢?为什么这些话,不是他亲自来跟我说?”

“主人怕蔚小姐尴尬,所以先行回去了。但是蔚小姐,主人对您的用心,这点毋庸置疑。”

“尴尬……”

她喃喃着这两个字,语气里有些凄清。

“是,主人对夏女士的死感到非常遗憾,若能为蔚小姐做些什么,蔚小姐尽管开口,主人一定满足您的要求。”

奇岩一双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蔚晴的脸庞,生怕错过些什么。

他总觉得,蔚小姐……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却派你来威胁我,别做任何伤害他的傻事,是么?”

她忽然冷笑,扬眸触到那些冰凉的毛毛细雨,眼神中拂过一丝不容察觉的哀伤。

“不,刚才那些话,纯粹是奇岩自作主张对蔚小姐说的。主人不会计较这些,他唯一在乎的,是希望你尽快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履行和他之间的约定。”

奇岩末尾的那句话,蔚晴不由得身子微颤。

她眸子中有些许跳跃的笑容,那笑容里似是隐藏着什么,稍纵即逝。

况天澈在乎的,自始至终都只是,要她履行——和他之间的约定。

沉默了许久,她低叹一息,“奇岩你信吗,我爱他。”

“……”奇岩微震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蔚晴会做出这样话语!

接着,她婉柔淡笑,眸子里拂过一丝清冷,“所以,我不会伤害他。”

原来,说这些话,是会心如刀割的。

她傻傻自嘲着。

“蔚小姐,你怎么突然……”奇岩的表情由惊诧转为惊喜,但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突然说这些让奇岩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她微笑着抿唇,不再回答,反而问道,“能送我回况家么?”

她不敢忘记还有多少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她的人生并没有因为夏妈的去世而有所改变,反而……只会愈加复繁。

……

……

况家。

刚回到况家的蔚晴,才匆匆回房间泡了个热水澡,小憩了一会,便让门外的小恋给催醒了。

“三少奶奶,不好了,大太太让你去大厅,说有重要的事!”

蔚晴心弦一紧,随即低低叹息一气,似是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嗯,我十分钟就到。”

十分钟后——

蔚晴拖着疲倦的身躯,发丝上还滴着水渍。

手指头的伤还是之前马苍喆连夜为她包好的,至今隐隐抽痛。

却不能理会那么多,她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踏进况家大厅。

刚一进门,她便看到况老夫人和大太太,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旁边紧坐的是三太,以及一脸镇静的况旋舞,况青青……还有五太蔚佩灵!

蔚晴眼神停留在况青青身上,多了一秒。

她眼里有丝怜惜的温柔,况青青今天的打扮和昨晚判若两人,那稚嫩的童真,使得她不禁怀疑昨晚是否只是梦一场?

想到这里,她不禁清冷一笑。

若是梦境,那么她是不是还可以拨一遍夏妈的电话,跟夏妈问声安好?

蔚晴眸子扫过蔚佩灵一如既往温柔的脸庞,那笑容优雅高贵,仿似当年那个拥她入怀,轻哄她入睡,讲着故事的母亲……

然,那个拿着尖刀逼她刺杀况天澈的女人,也是母亲!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妈妈?

不敢再多看她们一眼,蔚晴敛下眸光。

人差不多来齐了吧?她暗叹,努力弯起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奶奶,大妈,我来了。”

谁知,她话音才刚刚落下,大太商瑤美却厉声一喝——

“跪下!”

那尖锐的愤怒之声,震得在场每个人都赫然一颤。

不用问,蔚晴大概也猜到是什么原因,只是她很好奇况旋舞是怎么说的?

蔚晴闭上眼,做一次深呼吸,然后再睁开眼,扬着唇,并没有跪下,只是淡淡地问道:“请问大妈,今天是况家哪位逝者的忌日或者诞辰,需要蔚晴下跪祭拜?”

啪!

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之上!

商瑤美怒不可遏,“果然,好厉害的一张嘴!这会儿是咒我死还是咒奶奶死了?”

“蔚晴不敢,只是不知道何事需要蔚晴下跪,这点还请大妈说明。”

她不疾不徐。

夏妈的死,让她一夜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某一块,面对况家这些女人,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况老夫人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发表任何话语。

反而是商瑤美,怒火中烧的对蔚晴一再说着刺冷的话!

“勤宇不在,所以目中无人了?昨晚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别以为我们不清楚!”

蔚晴瞥了一眼况旋舞。

况旋舞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苍白,眼神一晃,闪躲开蔚晴投过来的质疑目光。

蔚晴了然,她迎上商瑤美的眸子,“是么?那请问大妈,蔚晴究竟干了些什么?”

“放肆!昨晚旋舞回来之后,把所有的委屈都跟我们说了!你竟然敢背着况家偷人,还连同外人一起羞辱旋舞!蔚晴,我真后悔当初让你进况家!瞎了眼才会跟你定什么半年期约!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等半年了,我现在就替勤宇做主,今天就跟你解除婚约!”

商瑤美厉声呵斥!

她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怒火,星星燎原般越烧越旺,责骂蔚晴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听到这里,蔚晴不禁冷扯过一丝嘴角,想不到做贼的先喊抓贼了。

但突然听到况家要休她,心里紧绷的一根弦,莫名地松了。

然而,她眼尾余光扫到蔚佩灵仍是一脸温柔的、没有温度的表情时,蔚晴心中寸寸泛凉。

冷扯一下唇角,她笑得一脸淡然:“首先,我不知道大妈……不,从这一刻开始,也许我应该称呼您为大太太!关于偷人,我不知道大太太可有证据?又或者早已掌握了一些证据,只是黑白颠倒来说?

其次,对于昨晚况大小姐被羞辱一事,蔚晴也感到很遗憾……但,不会同情,因为我遭受的羞辱不会比她少!”

说到这里,蔚晴垂眸,扫了一眼那只仍隐隐作痛的手指,拔掉指甲的时候锥心刺骨的那种疼痛,仿佛还在指尖灼烧!

她所遭受的羞辱、疼痛与悔恨,远远不是况旋舞可以媲拟的。

暗暗吸了一气,蔚晴接着道出,“最后,如果……勤宇同意解除婚约,那么我赞成,就当……是我辜负了他!”

她同意解除婚约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

包括商瑤美在内,她没想到蔚晴会如此爽快,她以为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应该是死扒着况家不肯放手才对!

“蔚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你这种嚣张的态度,我就真怕了你!来人呐,给我打!狠狠的打!”

商瑤美话音才刚一落下,猛然一条长鞭——

啪!

毫无预兆的一声鞭笞,抽在了蔚晴的背脊上!

她痛得一声闷疼!

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顷刻间从背部扩张开来!

回过眸,她这才看见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佣人,挥着一条粗重的鞭子,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再次扬起手,要朝她挥过去——

咻的一声!

仿佛听到鞭子甩动的风声,在即将再次抽到她背脊上的那刻,蔚晴迅速反手,用力握住了那根挥舞的长鞭,咬着牙关,低吼一句——

“不问青红皂白,不分是非黑白,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屈打成招么!我不知道原来况家还停留在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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