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轻轻的“哦”了一声,又问:“昨儿黎县令去过官驿了?”

王简抿嘴笑,打趣道:“这人的消息跑得比我人还快。”

窦氏也笑了笑,说道:“你毕竟是朝廷命官,黎县令也是怕怠慢了。”停顿片刻,“我们初初过来时还碰了他的软钉子,这人还有点脾性。”

王简生出几分兴味,“难不成还甩脸子给夫人看?”

窦氏端起茶杯,道:“可不,磨蹭得很,还是三娘当说客把他说服的。”顿了顿,“我贺家好歹有爵位,如今做起棉匠来,商税可否减半?”

王简咧嘴笑道:“别想了,这么大的场子,又租种的是庄稼地,商税的便宜你们怕是占不了的。”

窦氏撇嘴,秦宛如问:“那以后呢?”

王简看了她一眼,“以后得看政策。”

秦宛如也跟着撇嘴。

王简:“你们在这儿弄了这么大的场子,今年闵县的税收应是不少了。”

这话把三人说得肉痛。

秦宛如发牢骚道:“早知道这一顿就该由黎县令用公家请。”

王简斜睨她,“若是公家请,还请不动我。”

不一会儿跑堂上菜,他们这儿的特色是烩羊肚,现在春季各种野菜最适合做成春盘,也是很受欢迎的。

还有火脮烩春笋,也是这儿的招牌。

春盘里头的荤类备得有虾仁、鸡肉、火脮、炸鳝鱼丝、鱼脍和炙羊肉等物。

素类就更丰富了,蕨菜、韭、菠菜、黄花、菌菇、笋、木耳和菘菜等,琳琅满目盛放在白瓷盘里,色泽鲜亮。

搭配的蘸料也有好几种口味,酸辣口的,甜咸口的,麻辣口的,自行调配。

主食是则八宝饭。

仆人先给众人盛陶罐煨的乳鸽汤,窦氏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简颔首,窦氏问:“你阿娘近来身子可好?”

王简答道:“还好。”

窦氏:“她那身板,还当不住你祖母王老太君。”

王简失笑,“阿娘老毛病不少,是比不得祖母硬朗。”

窦氏尝了一口乳鸽汤,味道还不错,赞道:“三郎尝尝这汤,煨得极好。”

王简拿汤匙尝了尝,是挺不错。

窦氏取来一张烙制的薄面皮,挑自己爱吃的蕨菜和火脮等物裹在里头。

秦宛如则觉得烩羊肚好吃,说道:“表姐你尝尝这个。”

王简爱吃笋,质地脆嫩,吸收了火脮的咸香。

李南也给他裹了一份春盘。

在坐的都是比较熟悉的人,谈的话题也尽是偏家常的,要么涉及到白叠子,要么就是家中长辈情况,应付得也自在。

窦氏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王简说会试就回,窦氏说道:“春闱可是一件大事。”

王简点头,“礼部要忙一阵子了。”

人们在饭桌上闲聊,王简饮食克制,不像秦宛如胡吃海塞。

他默默地瞅着她吃了四份裹春盘,一份八宝饭,还喝了一大碗乳鸽汤,以及各种时蔬烩羊肚等物。

王简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国公府这个背景,那点俸禄只怕是养不下她的。

窦氏平时最喜欢看秦宛如用饭,不管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香,一年到头就没有胃口差的时候。

人们陆续放下筷子,就秦宛如还对春盘里的鸡肉条情有独钟。那是用鸡脯肉酥炸的,上头裹了少许鸡蛋和面粉,炸得外酥里嫩。

段珍娘忍不住偷偷碰了碰她,秦宛如后知后觉看向众人,“咦”了一声,诧异问:“怎么都散伙了?”

窦氏笑道:“你爱吃就慢慢吃,我们到一边喝茶歇会儿。”

于是他们先到旁边坐下消食。

秦宛如又挑了几颗虾仁进肚才作罢,彩英送上茶水供她漱口,又递上帕子给她擦嘴。她满足地摸了摸小肚子,饱足了。

几人在食肆又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王简才回官驿。

待他走后,秦宛如她们也陆续回苏宅,一到家窦氏就把秦宛如叫到正房,说有话要问她。

秦宛如过去了一趟,窦氏冲她招手道:“三丫头过来。”

秦宛如走到她跟前坐下。

窦氏上下打量她许久,才道:“王三郎是你叫来的?”

秦宛如忙摆手,说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请得动那尊大佛!”

窦氏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循循善诱道:“在食肆里,我看他对你的态度很是温和。”

秦宛如搔头道:“他对谁都这样啊。”

窦氏摇头,“对你不一样。”顿了顿,“王三郎这人我自小看到大,性子冷,不易与人亲近。”

秦宛如不吭声了。

窦氏精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宛如忙摇头,“他不是说听姐夫提了一嘴,这才过来看稀奇么?”

窦氏“哼”了一声,“你莫要扯幌子,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道,“我也曾年轻过,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小情小爱瞒不住我的眼睛,他多半是对你有意的。”

秦宛如:“……”

窦氏暗搓搓问:“是不是你叫他过来的?”

秦宛如否认道:“没有。”

窦氏倒温水进杯里,“还不老实了,我就问你,这茬你大姐可知道?”

秦宛如默了默,才答道:“知道。”

“你爹娘呢,他们可知道?”

“不知道。”

“那王家的情形,你可清楚?”

“清楚。”

窦氏抿了一口温水,说道:“既然你大姐清楚,二郎想必也会跟她说起王家后宅的情形,国公府四房妻妾,可不像我家那样,妻是妻,妾是妾,尊卑自有规矩。”

秦宛如正色道:“我都知道,国公府是二房在掌家,还时不时拿气给当家主母受。”

窦氏叹了口气,“国公夫人脾性倒是极好的,温和良善,就是性子太软,身子又弱,这么大的家业是管不下来的。”

秦宛如冷酷道:“说到底,天大的能耐还不是府里的男人给的,若卫国公说一个‘不’字,谁还敢作威作福?”

窦氏:“女人自己也要立得起来才行,那二房毕竟是原配临终前托付给卫国公的,情分有,但她自己也有几分本事,若不然哪能轻易爬到主母头上?”

秦宛如道:“王家我是不会进的,折寿。”

窦氏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三郎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不像纨绔子弟胡作非为,是个胸有抱负的男儿,你若能跟了他,也不会吃亏。”

秦宛如闭嘴不语。

窦氏继续说道:“他是嫡子,亲姐又是宫里头的太后,天子与他也亲近,有母子助力,国公府的爵位是跑不了的。待他当家掌了权,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扫地出门,就是要先熬两年。”

秦宛如摆手,“我不想去熬,我只想种地。”

窦氏指了指她,“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国公府的媳妇儿,可比你种地的前途大得多,京中不知多少女郎都盼着进去,你却还嫌?”

秦宛如也拿了一只杯子倒水喝,“姻伯母是不了解,我自小就是放养大的,自在惯了,那深宅大院我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与其做那娇养的金丝雀,我还不如做一只野山鸡呢,想怎么折腾也无人管束。”

窦氏失笑,“野山鸡也有野山鸡的好。”顿了顿,“你瞧瞧现在的我。”

秦宛如:“???”

窦氏:“我是伯爵府的夫人,在府里家奴成群,众星捧月,出来在外也是人人尊敬,皆因我顶了贺家爵位的头衔,你懂吗?”

秦宛如:“???”

窦氏语重心长道:“你就算是一只野山鸡,也得到王三郎那儿镀层金把野鸡变成金凤凰,你明白吗?”

秦宛如:“……”

窦氏:“我是伯爵府夫人不假,但我也能做棉匠,这两样是不相冲的。”

秦宛如:“怎么不相冲了?”顿了顿,“他家能容忍我抛头露面种地吗?”

窦氏冲她摇食指,“你管他家作甚?”

秦宛如:“???”

窦氏露出精明的笑,“王三郎的背景不在国公府父母手里,而是在宫里头的那对母子手里,只要他愿意,什么姑娘都能娶,哪怕是乞丐都能一步登天。”

秦宛如摸下巴没有吭声。

窦氏:“你只要把他哄住了,哄他纵你,你做什么都不成问题,只要他愿意纵你,卫国公这些是管束不了你的。”

秦宛如歪着脑袋瞅她,试探道:“姻伯母也觉得我可以哄哄?”

窦氏笑眯眯道:“哄人你最擅长了,花点心思把王三郎哄到手,以后方便的事情多得很。”顿了顿又问,“我就问你,就拿你大姐生产那事来说,是不是占了诸多便利?”

秦宛如:“……”

窦氏继续诱导,“还有你爹,在那个穷乡僻壤里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上京来了,怎么也得爬到四品尝尝滋味。”

秦宛如:“……”

窦氏:“当今天子可是王三郎的外甥,升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秦宛如:“……”

窦氏:“许多我们极难做到的事,在他那里就是举手之劳,现在他对你有意,这么好的金大腿,你还嫌什么?”

秦宛如单手托腮,经她这一说,好像确实好处多多。

窦氏:“你到底太年轻,什么小情小爱那些多过些年头便淡了,剩下的也仅仅只是依靠,有些东西还是握在手里更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