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简不予理会,害怕被她抓住摸胸,一个劲儿往树上窜。

好不容易落到墙院上,他放下米糕,摆了摆尾巴,瞧见秦宛如立在墙下瞪他,他当即回敬她一句:“小——畜——生。”

秦宛如被气笑了,随手捡起小石头朝他砸了去。

王简机敏地躲过了一劫,立即叼起那块米糕蹦蹦跳跳地落到了隔壁的院子,并屁颠屁颠地朝前厅去了。

把晚上的口粮放好后,他喘着粗气熟门熟路地去了前院的小水池,跳到里头扑腾着洗了个澡。

简直不要太爽!

鸟类的身体语言促使他在小水池里扑腾得欢儿,溅了不少水到外头。

仔细把黝黑光滑的羽毛梳理了一番,王简才心满意足地进屋,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舒适地伸展身体进行休息。

经过上午的一番兵荒马乱后,现在他的心理素质要好得多,他记得那日他坠马撞到石头上晕厥,醒来后就变成了这个鸟样。

当时有同僚和侍卫随行,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他本来的身体应该是躺在卫国公府的,至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只有自己去亲眼看过才知道。

舒舒服服地歇了半个时辰,王简才觉得体力得到恢复。

他尝试着模仿人类的语言,学着说自己的名字。

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喉咙里发出来的皆是鸟语。

他没法说出“王简”二字。

王简还不死心,又尝试说卫国公府,结果仍旧如此。

他不禁有点毛躁,随口说了一句“恭喜发财”,结果吐词非常顺利。

他愣了愣,又说了一句“秦三娘,小畜生”,字正腔圆的,还带着京腔儿。

王简拿爪子挠了挠痒,隐隐意识到,他是没有办法说出有关自己的一切信息的,好似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把他牵制。

他再接再厉,模仿“皇宫”、“陛下”、“太后”等语,还是不行。

王简“啧”了一声,这是要让他安安分分地当一只鸟呢。但眼下还不是毛躁焦虑的时候,他首要的目的是学会飞!

休息好了,他到后院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尝试飞翔。

每当他从高处跌落时,属于鸟类的身体记忆就会开启,翅膀会自然而然地扇动。

试过一次又一次后,他意外发现自己已经能短暂飞翔着陆了。

喉咙里发出“哒哒哒哒哒”声,王简尝试从地上起飞,结果还是不行。

身上的羽毛弄得有些脏,特别是腹部,因为多数时间都是用腹部着陆的,他果断跑到小水池里洗了个澡。

哪晓得还没洗多久,忽然听到一声猫叫。

王简受到惊吓,立马从小水池里跳了出去,顾不得脸着地,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进屋藏着去了。

片刻后,隔壁院子传来秦宛如唤猫的声音,橘猫从树上跳了下去,被秦宛如关进了笼子里。

王简隔了许久才出来,借助周边的建筑物几个起落回合降落到墙头上,看到秦家的姑娘们进屋午休。

听到猫的声音,他大着胆子去瞧,见那猫儿被关在笼子里,总算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他当即从墙头拍打翅膀在前院里飞了一圈,虽然有些笨拙吃力,好歹能勉强控制身体,不会在半道儿上坠落。

这学习能力已然不错!

王简很满意自己目前的情况。

重新跳进小水池恣意清理了一番,又认真地梳理了一遍羽毛,他看着水池里的倒影,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疑问。

这只八哥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如果是母的,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得下蛋?

想到此,王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前他是从来不信鬼神的,经历了这一遭,不禁生出许多疑窦。

他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了八哥呢?

原来的那只八哥难不成跑到他的身体里去了?

这情形实在荒诞。

王简难以置信,却又被眼前的事实征服,只得作罢。

之后两天他一门心思练习飞翔,总算能顺利在周边上空盘旋。

这日接近正午时分,王简朝文庙坊飞去。

羽翼下的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从高空俯视,纵横交错的屋舍民宅密密麻麻,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巨大的。

他颇觉新奇,自小在京城里长大,对这座古老的城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换一个视觉去看它,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没隔多时,文庙坊落入眼底,王简放慢速度低飞,寻着往日记忆进入卫国公府后,他降落到玉琼园里的一棵大树上。

院子里聚满了人,他仔细观察那些人的衣着,应是宫里头的,怕是惊动了皇室。

卫国公的妾室子女们顶着日头站在太阳下,规规矩矩的,不敢造次。

寝卧里气氛凝重,整个太医署的御医们都来了,就王简的昏迷情形进行看诊讨论。

王太后坐在耳房的椅子上,头戴白花,着素服,面色阴沉得似浸了寒霜。

屋里除了她和王老太君是坐着的外,其余人皆是站着的,包括卫国公和姚氏。

姚氏很担心王简,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傍身,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隔了许久,院使黄长林从寝卧出来,毕恭毕敬地向王太后汇报看诊的情况,说道:“世子昏迷不醒,应是脑内有淤血堵塞导致,需扎银针,服汤药才能活血化瘀,只有淤血化尽排除后才能苏醒。”

王太后皱眉问:“这得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黄院使:“回太后,根据臣等初步看诊,病人只是浅度昏迷,目前对外界刺激还有反应,待臣施针后,若效果良好,病人自会呈现半昏半醒状态,如此一来,可用银针和药剂双管齐下,初步估计,若快的话需一两月能彻底恢复正常,慢的话……则要三五月。”

听到这话,姚氏顿时揪起心来,却怕失了仪态,只得偷偷抹泪。

王太后心情不好,阴霾地扬手,黄院使退下了。

室内一片寂静,低气压令在场的人浑身不自在。

王太后看向自家老爹,说道:“父亲可有仔细查过三郎坠马的原因?”

卫国公道:“臣仔细查过,那马匹有类似癫痫的病症,突发疾症,才致使三郎坠马。”

王太后柳眉一拧,“好端端,怎么就三郎骑上了那匹马?”又道,“谁牵给他的,给哀家仔细的查,务必弄出个名堂来。”

卫国公应声是。

王太后伸手,刘嬷嬷搀扶她起身,她说道:“哀家要在这儿小住几日。”

卫国公:“碧月楼已经着人收拾出来了,太后随时可以过去。”

碧月楼是王太后未出阁时住的地方,离主母姚氏的住处也近,她想了想道:“哀家乏了,要去歇会儿,你们都散了吧。”

刘嬷嬷搀扶她出去,她好歹在宫里生活了十多年,那身皇家气派是容不得亵渎的,整个国公府的人都不敢直视,纷纷垂首静默。

主仆走到前厅,院子里的妾室携子女跪到地上恭送。

王太后状似无意地扫了她们一眼,视线落到二房乔氏母子身上停留片刻,才由刘嬷嬷扶着上了步辇。

华盖在头顶遮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碧月楼。

跪在地上的妾室们松了口气,她们是惧怕这位太后的,因为她极不好相处。

府里除了姚氏和王简外,无人能与她亲近,包括卫国公和王老太君。

停留在大树上的王简见到这一幕,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飞到了寝卧窗边探情形。

见床上的自己躺在竹榻上,像一具尸体。

屋里的几名御医他是认识的,窃窃私语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王简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了自己目前的情况——脑袋里有淤血,需扎银针活血化瘀才能清醒。

看这样子,估计还得躺好一段时日。

是不是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健康,他就能从八哥的身体里还魂儿了呢?

王简默默地抖了抖翅膀,这里人多嘈杂,他索性飞到碧月楼去看情形。

正午时分宫女把姚氏请到碧月楼用膳,桌上菜肴丰富,母女却没怎么动筷,心情沉甸甸的,哪里用得下。

姚氏眼眶发红,坐在凳子上愁容满面。

王太后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说道:“三郎吉人自有天相,阿娘勿要太过伤心,若日后他醒了,你却把身子折腾垮了,又该如何是好?”

姚氏幽幽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王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现在三郎并无生命危险,整个府里的人都看着你这个当家主母,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让她们有机可乘。”

姚氏看着她欲言又止。

王太后替她盛汤,“王家要靠哀家博取荣华富贵,这个家里头只要有哀家在的一日,底下那些玩意儿就别想翻身,她们休要欺负到你头上来。”

姚氏轻轻地叹了口气,黯然道:“都怪娘不中用,难为你了。”

王太后冷嗤,刻薄道:“不怪阿娘不中用,要怪就怪父亲被猪油蒙了心,就像哀家当初在宫里头一样,若是先帝不把你当回事儿,任凭你有三头六臂都于事无补。”顿了顿,口无遮掩道,“男人这东西,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姚氏忙道:“太后慎言。”

王太后撇了撇嘴,没再多说。

天气炎热,她的胃口也不佳,没吃些什么便撤下了。

母女二人坐在屋里吃了些果品和清凉饮子,王太后命人把冰鉴用上,姚氏道:“这才没到酷暑,小心贪凉受冷。”

王太后:“这么热的天儿,哀家可受不了。”

姚氏:“那我先回去了,你好生歇会儿。”

王太后当即命人送她回附近的芳草阁,外头的王简见她出来,跟着飞了过去。

姚氏回到芳草阁后,郭婆子送来温茶,边给她打扇边说道:“娘子这些日食不下寝不安,都清减不少。”

姚氏垂眸沉默了阵儿,“三郎如今这模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郭婆子安慰道:“今日太后来了,宫里头的御医个个医术精湛,他们定能把世子治好。”

想到黄院使说快则一两月,慢则三五月,姚氏的心沉了下去,冷不防问道:“你说三郎出了事,这府里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