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争执,终是毫无结果的收场了。

杨继林把人送出了门:“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劝你们,我自己也难,你们年轻,我这个岁数,再不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三年。你们好自为之吧。”

王笙和钱晖站在胡同里,一脸郁色。

钱晖摆了摆走,掉头走了。

王笙追上去,问:“你怎么想?”

“回去念书,考完再说。”钱晖道。

王笙跺脚:“又中不了。”

“那你歇着吧。”钱晖撇嘴。

他懂杨继林的意思,告官告不赢,管也管不了,独善其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笙回到家里,比走之前更加颓废,往床上一趟,甚至是连鞋子都懒得脱。

这番对话,黑檀儿从头听到尾。

温宴抱着回来的黑檀儿,听它喵呼喵呼叫,把猫儿花灯凑到它跟前:“送你的。”

黑檀儿与那只“猫”互瞪了好一阵,扭开了脑袋。

不像!

没劲儿!

温宴一面逗它,一面与霍以骁说话。

今日出来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之后再查,便是查一查那姓褚的商人。

杨家那儿,温宴也不怕被拆穿。

就像杨继林跟王笙、钱晖说的一样,去告又能怎么样?

告不赢,且杨家都不知道告谁。

霍以骁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一般,道:“若只是杨继林胡编乱造,他掀不起风浪来,若是有人安排的,目的也不会是秋闱,而是春闱。”

毕竟,这条线都已经扯到温辞身上了,不继续一连串地提出暄仔、再提出霍以骁和朱桓,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么不会抓重点,霍以骁都得嫌弃死。

白白在习渊殿读了这么多数,白白出身在皇家,根本就是傻愣子一个!

而秋闱舞弊,是扯不到霍以骁和朱桓头上的,只有春闱,在他们离开礼部之后的春闱,最合适。

霍以骁睁开眼睛,看向温宴。

先前帽子拢得紧,温宴的头发全弄乱了,她干脆全拆开,只简单扎了个马尾。

乌黑的头发垂着,霍以骁伸手,指尖绕了绕,道:“春闱时,策论考了什么,你梦里还有印象吗?”

这可把温宴给问倒了。

她是女子,考场与她无缘,自然不会特特去留心试题。

何况,前世的这一年春闱,她还在临安庄子上,越发不关心了。

“我得仔细回忆回忆,一下子说不上来,但我说不定能想起来。”温宴道。

她没有主动去留心过,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接触过。

温宴一面回忆,一面道:“这年的策论文章,礼部后来也付梓过,骁爷书房里就有一本。”

霍以骁闻言一愣,随口就道:“我看那些文章做什么?”

“你说,若大公子还在,里头定会有他的文章,”温宴道,“大公子写文章,也是出类拔萃。”

霍以骁抿了抿唇。

这确实像是他会说的话。

温宴又道:“后来,章哥儿在家书里也跟我提过,他为了准备考试,把那几年临安府、京城的秋闱,以及春闱的卷子都做了一遍,所有的策论文章都写了,请先生们批改指点,改好的文章,他有抄送给我看过。”

那些论点、论据,也不是为了让温宴评点,而是要让她放心,让她知道,弟弟有好好用功,没有虚度年华。

只是后来……

霍以暄没有可能参加春闱,温章也因残而失去了机会,他最初难以接受,把写过的文章都烧了。

马车往大丰街走着。

大街上人多,反倒是从一些小胡同里穿行,不怕堵着。

车轮滚过青石板,有些晃,温宴一路回想,试着从记忆深处把这些细枝末节的旧事翻出来。

直到回到府中,温宴才有了些粗略的印象。

“迁都三十余年后京城与旧都的旧貌今颜,”温宴迟疑着道,“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霍以骁抿唇。

策论的题目当然不可能是这么出的,但温宴能回忆起这些,大致上能猜出几个方向的考题的。

迁都后的发展是否达成预期,还能如何规划;临安旧都的繁荣与江南富庶相辅相成,北迁之后的新都是不是亦牵动了现今京畿一带的发展……

在习渊殿里,赵太保经常讲学,霍以骁对他也算有些了解。

当年先帝迁都,有人赞同、自然也会有人极力反对,两方在朝堂上争辩了许久,最后是拗不过先帝。

冯太保主张迁都,为此做了许多规划和设想,北上之后亦在积极推动建设。

这个方向的题目,很像太保大人愿意讨论的课题。

霍以骁道:“能想起这些就不错了,明儿开印,且看看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策论还有个方向,四书经义是不可能想起来的,霍以骁也不为难温宴。

回到屋里,温宴把猫儿花灯往飞罩上挂了。

霍以骁从净室出来,抬眼见到那花灯,眉头倏地皱了皱:“黑檀儿都嫌弃的灯,你挂起来做什么?”

温宴弯着眼,笑道:“自是提醒你,欠了我盏花灯。”

霍以骁呵了一声。

小狐狸做生意,真是包赚不赔。

欠他的东西银钱海了去了,愣是一个字不提,张口就是他欠她的。

一盏花灯,与那万两现银,谁欠了谁?

霍以骁瞅那花灯,左看右看不顺眼,上前摘了下来。

不用问,他欠了。

小狐狸说了,千金不换。

万两银子在千金跟前,瞬间就不值一提了。

“大晚上的,弄不来竹条,”霍以骁掂了掂手中的花灯,道,“这倒是现成的,拆开来给你重新做。”

温宴正梳头,一听这话,险些笑倒在梳妆台上。

看不顺就看不顺呗,想拆就拆了呗,还特特寻这么个由头!

“岁娘,”温宴开口唤正在铺床的丫鬟,从盒子里抓了把铜板给她,“去街上再买几只花灯,不用多好看的,够大就好,拆了就有好多竹条了。”

岁娘二话不说,转身就去,风风火火,一眨眼就没影了。

霍以骁把花灯往桌上一放,气笑了。

怪他,大半夜的做什么花灯!

就该寻个空闲日子,砍竹子、劈竹条,从头开始做!

毕竟,千金不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