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恭听了完颜亮的解说是破口大骂,哪里有一国宰相的风采,完全是一副街头的泼妇的模样。他原还以为赵二在两国战事正急的时刻依然放归自己,还有着两军阵前不斩来使的古风,算是个仁义之君,没想到却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的,转眼便将自己给送进这围城绝地之中。

“大人,不要再骂了,那赵二就是个伪君子,还是想想如何解围吧?”萧裕见他骂累了,命人送上茶水劝道。

“南朝这次北侵看来是势在必得,昨日我在归途中亲见赵二的行营就驻扎在城外十里之处,想来是要亲自督战攻打锦州,诸位可有应对之策。”萧仲恭愁眉不展地说道。

“大人,不必忧心,锦州城中有军民二十万,更有六万虎狼之师,凭此坚城就是拖也能将赵二拖死在城下。”完颜亮笑着说道。

“军民二十万每日消耗的粮草甚重,现在外援断绝,城中储粮能坚持多少时日啊?”萧仲恭对此并不乐观,他在营州就见各地粮车不断往来,码头上的辎重粮草更是堆积如山,樯桅如云,而这仅是一地所藏,想靠守城拖延恐怕先饿死的会是自己。

“大人放心,城中存有粮草数百万石,足够全城军民坚持到冬季无忧。”完颜秉德笑着答道。

“如此甚好。”萧仲恭点点头道,不过心中却起疑,锦州储存了这么多粮草,明显已经超出其战备所需,难道其还有什么想法不成,他忍不住斜眼瞧了完颜亮一眼。

“呵呵,数百万石只是对外所言以稳定军心,实际上城中只有两月所需。这还是撒离喝投宋,带走了数万人马,否则也只够一个月之用。”萧裕何等精明。立刻看出萧仲恭已经起疑,赶紧掩饰道。

“都监所言不错。如今也不了多少时日,锦州之围即解,大人便可回京了。”完颜亮狠狠地瞪了完颜秉德这个多嘴驴一眼陪着笑道,他知道萧仲恭乃是一国首相,如何会不了解国内的情况,左帅府一地便存有如此多的粮草,不能不让他多心。

“哦,左帅是说宋军会很快撤围。这又怎讲?”萧仲恭果然被其话题吸引,不再深究粮草之事。

完颜亮便又将什么皇帝念及兄弟情深绝不会见死不救,金水军已经将攻打辽阳的宋军阻于鹤野,不日便会将其歼灭,遭到重创的宋军不得不撤退,而自己可以在援军的帮助下里应外合大破宋军的车轱辘话又讲了一遍,当然也忘不了表达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听完后萧仲恭果然面色稍缓,心情也好了许多。

“监军,左相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已经乏了,本帅还有些军务处理。烦你相送到后府安歇。”完颜亮见萧裕一个劲儿的打眼色,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找了个理由将两人支开。

送走了二人。完颜亮和萧裕及几个亲信将领回到堂上,命亲兵严守大门,不得让人随便进出。其实在座的人都明白,左帅府原来只有兵三个万人队,其余皆为临时征发的部族军,撒离喝投敌后带走了完颜聂耳部的万人队和部分部族军。而再次征发的丁壮虽然人数众多,可其中多是老弱,能战之兵不及半数,这些人缺乏训练。以致初战便被宋军的炮火吓破了胆,不得不强行将他们关在城外。迫其用命。至于援军已经在路上磨蹭了十来天,爬也该爬到了。因此他们并不报太多希望,关键还得看自己的。

“大帅,宋军今日初战便显雷霆手段,明日必会调军攻城,我们当如何应对?”见没有了外人,萧裕才说起了正题,话语中带着丝忧虑,宋军今日展现的力量太强大了,让他都不禁肝颤。

“宋军四面围城,兵力不逊于我们,现在只是无法判断他们会攻哪面?”完颜亮点头说道。

“大帅,末将以为宋军攻东城乃是故布疑兵,赵二惯用声东击西,因此末将判定明日宋军再攻东城必是佯攻,而西城最有可能是他们的主攻方向。”术列言道,他是左帅府三个万夫长之一。

“末将以为明日宋军还会攻东城,此地外围壕沟和营垒全已被炮火摧毁,而其它各门尚存,宋军岂会舍易求难。再者末将观今日宋军炮火袭城所用火炮与他日不同,威力打了很多。”另一个万夫长徒单贞说道。

“哦,有何不同?”完颜亮有些惊异地问道,徒单贞这个人说起来还是完颜亮的姐夫,两人关系自然密切一些。

“大帅,据从成为逃回的兵士说,宋军发射的铁弹大如饭钵,两围巨木中者皆断,施放的‘霹雳火’落地爆炸,方圆五丈之内绝无存者。这种火炮过去闻所未闻,如今却用之攻打东城,显然是要以此为重。”徒单贞说道。

“有理,能发射如此巨弹的火炮必然庞大笨重,难以移动,用之攻城事半功倍。”完颜亮点头道。

“大帅,末将刚刚巡城发现东城外宋军营中灯火通明,正往阵前输送攻城车、桥车,还堆积了大量的柴草,这些皆是攻城所用之物,其它三面只有西城有兵马调动,似在向东调动。”一个单眼将军汇报道,这位名叫韩常,其父为金国汉军万夫长韩庆和在燕京之役中降宋,他则留在金国。后来完颜亮三人在辽阳追击宋军中伏,他当时正在军中,拼死血战,左眼中弹流血不止仍带伤恶战,救下了完颜亮,并取得其信任,到锦州后升为万夫长,管理汉军。

“嗯,看样子,宋军定是要佯攻西城,主力布置在了东城,明日必会猛攻东城。”完颜亮听完两人的分析道,“韩常你率汉军今夜悄悄转移到西城,再拨一万丁壮归你调遣,在城头虚插旌旗做重兵防备之势;徒单贞、术列你们连夜换防到东城备战,多准备霹雳火、滚木、礌石和火油,待敌攻城时突然杀出给其重创。拨丁壮一万归你两部调遣。多预备土袋、木栏、刀车,用以堵塞被击毁的城墙。”

“末将遵命,马上调军换防。”三人齐齐施礼道。

“宋军炮火犀利。你们要注意防备,可将重兵屯于城墙之下。待宋军炮火停止准备攻城时再上城防守。”完颜亮又叮嘱一番才让他们离开,独留下萧裕一人说话……

此时更鼓已经敲过三遍,夜已深了,城中经过一场杀戮也陷入死寂,只有堂外巡逻的士兵脚步和兵器、盔甲相互碰撞的铿锵声。这时的完颜亮已经失去刚才指挥若定、谈笑风生的镇定,而是面对焦虑心事重重的模样。

“都监,你觉得我们能守得住锦州城吗?”完颜亮眉头紧锁地问道。

“大帅,我以为宋军若是长期围困定难守得住。十天半月应是没有问题的。”萧裕想了想说道。

“过去,我以为凭借高深的城池和充足的粮草,即便上京被攻破,我们也能守住。但今日宋军的炮火太厉害了,坚固的郭城连半日不到便被夷为平地,两千精锐损失殆尽,让我顿觉从前的计划太过天真了。”完颜亮悠悠地说道,今日宋军猛烈的炮火同样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震撼,让他的信心大受打击。

“大帅不要灰心,只要我们能守住城池几日。时局定然会有变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只要我们守住根本。机会还是有的。”萧裕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恐慌,笑着说道。

“都监以为有何变化?”完颜亮惊喜地问道,他此时深陷重围已心生绝望,而萧裕的一番话又让他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当前形势看似险恶,其中却又有机会。攻辽阳的宋军被阻,甚至会被歼灭,我们则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援军,宋军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必然会退兵。以我所想,赵二已经获知其水路之兵遭受重创。否则怎么会突然攻城。”萧裕说道。

“都监,攻城与兵败有何关联。其应尽快退兵才是上策啊!”完颜亮有些迷糊了,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赵二乃是千年不出的奸诈之人。即便败了其也不会空手而归。他攻锦州不过为了以后的和议打下基础,想凭此划界,否则他怎么会轻易放萧仲恭回来,这说明其想为以后之事留条后路,所以只要我们保住城池,胜负就还未可知。”萧裕露出略带神秘地微笑道。

“你是说赵二攻打锦州城不过是想在失败前再捞一把,放萧仲恭回来也是想继续和谈,这是再向其示好,那左相刚刚在堂上大骂不止可冤枉赵二了。”完颜亮说道,想到刚才萧仲恭得知城池被围后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呵呵,京中有消息传出太师已经是病入膏肓,医石无效来日无多了,只是现在战事紧急不得不勉力主持大局,一旦其死,皇帝再无依靠,以其所为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惹得朝野共愤,大帅则趁机兴义兵,正国脉,大事可成!”萧裕笑着拱手说道,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已经是天子了。

“你看监军此人如何?”完颜亮也被其所感,情绪大为好转,贴耳问道。

“监军虽说与我们是同道之人,其却无意拥大帅为主,所以此人可以利用,但不能过密。”萧裕沉吟片刻说道。

“左相此人如何,其也有篡权之念,可否为我们所用?”完颜亮脸上杀机一闪而逝,又问道。

“他身居庙堂,又为百官之首,如能为我们所用,则添一大臂助,待我会会他再说。”萧裕点头道……

…………

在城中还在密谋篡位大计之时,宋军也在忙碌着,炮五旅的官兵在辎重一旅的帮助下进入阵地。为了保证能在第一时间为攻城部队打开突破口,赵孝决定让炮兵抵近射击。而由于金军撤入城中之前将道路全部破坏,近日又连降大雨,满地泥泞,可马蹄声又容易暴露目标,他们只能以人力拖曳数千斤的重炮进入阵地,他们穿越了阵前十数道壕沟才将大炮送到城前五百步之内。

为了掩饰炮兵们的行动,骑兵们佯装调动,在敌人城前两箭之地往来驰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步军则接着夜幕在敌壕沟前三百步设立了阵地。掩护身后的炮兵免遭敌人的袭击,还可以作为他们攻城的突击阵地。而辎重旅则忙着修整道路,运输弹药和攻城器械。布置工兵爆破队,进以对炮击后残存的工事进行二次摧毁。开辟通路。城东的虎翼军则大张旗鼓的做着攻城的准备,迷惑敌军让他们误以为此处才是主攻方向。

按照调整后的攻城方案,宋军将炮五旅一、二、四、五四个重炮营,及虎翼军、豹将、狼将的军旅直属炮兵全部加强到西城,届时将有四百余门大小火炮为攻城部队提供火力支援,在仅一里多长的城垣外几乎一步便有一门火炮,如此高的火炮密度在宋军陆战史上还是空前的,即便是赵孝也是头一次指挥这么多的炮兵进行实战。

当夜幕退去。太阳升起之时,狼将步军开始向前开进进入阵地时,特意安排他们从炮兵阵地穿过,以便让步兵们观看炮兵雄壮的阵容,增加其胜利的信心。接着狼将直属炮兵营和炮五旅一营开始试射,为了防止暴露阵地和企图其余各营都保持着静默。这几炮是发发命中,其中一炮将城楼之上的金军将旗打得仆倒在地,吓得敌军缩在墙碟之后不敢再露头。

卯时晨雾散去,东城方向先行打响,紧接着西城也接到了射击命令。士兵们迅速撤去伪装,调整诸元,装弹发射。东西两个方向五百多门火炮齐声怒吼。锦州城顿时被笼罩在硝烟之中。

在城西主攻方向,火炮首先要扫清城前金军布置的障碍。完颜亮动用数万人挖掘的壕沟在炮火的狂轰乱炸之下,一段段的坍塌,被掀起的泥土逐渐填平。那些用来阻挡骑兵冲击的麓角、木栏转眼就变成一堆碎屑烂木,在爆炸产生的高温下燃烧起来。用来阻挡炮火的垒砌的胸墙,厚度远比城墙薄弱的多,只要被重炮命中,就会倒下数丈。

最可怜的是守在壕沟后的金军士兵,他们在炮火中四散奔逃。有些人跳进壕沟中躲避,结果被活埋在其中;猫在胸墙后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塌下来的墙体砸死;而臼炮发射的开花弹更是恐怖。爆炸后往往只剩下一个硕大的土坑和周围残缺不全的尸体及鬼哭狼嚎的伤员,没有人能在其下幸免。可城门已经被封闭。想回城已不可能,留在这里只是等死,幸存者纷纷涌进城下的羊马城,可当一颗炮弹将吊桥击毁后,他们最后的退路也断绝了。

仅仅一个时辰,在炮火的轰击下,锦州城下的外围工事及守敌被扫荡一空。而金军从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发射一支箭,发起一次反击,数千人便成为锦州城的第一批殉葬者。城头上的金军曾想利用投石机压制宋军火炮,但他们刚刚冒险射出一发石弹,就被炮兵观察员发现,立刻报告给指挥所,不待敌人发射第二枚石弹,几发炮弹便在其身边爆炸,结果是炮毁人亡,金军再不敢乱动。

摧毁了敌人的外围防线后,炮五旅一、二营炮火转移向敌人的城墙,四、五营臼炮则抬高炮口向城内抛射开花弹,杀伤城中的敌军。而各军、旅装备的小型火炮射程已达极限,为了提高杀伤力,他们开始向前转移阵地,辎重旅的官兵则上前清理通道,运送攻城器械,准备搭建浮桥。

‘轰、轰’此刻万炮齐鸣的大合唱,变成了重炮的独唱。攻破坚城是炮五旅统领乔侍君的拿手好戏,他利用在远征波斯炮击城堡的经验,集中前膛炮发射实心弹轰击城墙的根部。在重达三十斤弹丸的撞击下,城墙外的包砖雨点般的落下,刀插箭射不进的夯土层被生生掏挖出一排深达丈许的弹洞。

然后只需几颗开花弹打进弹洞之中,在爆炸力的震荡和城墙自身的重力下,失去根基的城墙就会连带着周边的墙体垮塌下来,形成一道慢坡。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只要以实心弹不断射击,墙体会向城墙内侧倾倒,形成一道豁口。而掉下的墙体则成为一条通往城内的大路。

‘轰隆’一声巨响,锦州西城墙在重炮不间断的轰击下终于支撑不住,颤抖了几下后骤然倒下,形成了一道宽达十余丈的缺口。而转移阵地后的几个炮兵营再次开火,压制上城的敌军,打击试图封堵缺口的丁壮。蓄势已久的狼将一旅官兵从阵地中一跃而起,趁着未散的烟尘为掩护,发起了冲击。而重炮则发挥自己射程远的优势,向城内延伸射击,为发起冲击的步军开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