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秋节后赵柽依然没有回京,而国是不能久拖不决,于是宰执们对待决之事商议后,拟好条陈,提出自己的意见,送到襄邑让皇帝决定,一时间往返京师两地的信使不绝,清净了多年的王府又热闹起来,简直成了皇帝的第二办公地。

赵柽却好像丝毫没有体谅大家的意思,每日清晨起来遛早,与杨峰等人切磋下武艺。吃罢早饭往往是领着几个内卫独自或是带上老婆孩子在庄子中没有目的的闲逛,对于难得一见皇帝尊荣的天下百姓,可能这里是和皇帝邂逅几率最高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帝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一般到了中午,赵柽会回府用膳,午休后才是他处理公务的时间,这时候信使们也该忙乎起来,每当一批御览后的奏章送出,他们便会快马加鞭的送回京师。简单的午饭后与孩子们玩儿一会,漫长的夜晚往往他都会在冬园的小书房渡过,有时烛光整夜不熄,宣示着他们的皇帝并没有失职,而是再思考着国家的未来,规划着大宋的走向。

对于一直梦寐复兴的大宋来说,随着军事、经济和政治的实力逐渐恢复,自然要努力恢复自己的战略缓冲区。大宋除了军事触角慢慢伸向周边诸国,政治和经济触角也逐渐向他国渗透,从干预大理的国内事务,参加铜矿的开发,到援助蒙兀部对抗女真,联合西夏击退西辽在高昌回鹘的势力,扶植亲宋集团,打通欧亚陆路商道。

面对女真的势力逐渐退出,大漠地区重新陷入群雄争霸的局面,赵柽担心有势力会借机迅速崛起,严重影响到宋朝北部的安全与稳定,因此必须准备好承接‘天之大任’。但是这个任务是长久也是困难的,西夏、回纥、西辽都蠢蠢欲动准备介入,此外女真人统治的减弱,也不意味着其将势力范围撤出漠北。各方势力在该地区的博弈将更加猛烈。而现在刚刚略显平静的西域又掀波澜,挑事不是女真人,也不是西辽的契丹人和鞑靼人,却是和大宋刚刚结盟不久的高昌回鹘,还未得知金国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向高丽动武……

高昌国唐末回鹘的一支西迁后,在东部天山地区建立的政权,历经三百年,其间唐、宋、辽、金的势力都曾触及到这里,但是与别国在战火中被洗劫不同的,虽受到周边大国的影响甚至盘剥。高昌国一直保持着独立。它难得的独立。其主要原因是与中原政权和西北少数民族政权势力均衡的外力作用有关。但其本身在面向强国时的灵活反应与适应接纳也是重要因素。

从高昌在唐咸通年间建国后,便遣使北周和宋等中原政权,同时向契丹朝贡,但与契丹人保持了密切的关系。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河西地区的归义军和甘州回鹘两个政权对高昌与宋的交通有所阻碍。另一方面回鹘在契丹人的传统地位有利于双方的交往。契丹后妃中多人出身回鹘,设有回鹘营,上京专为回鹘的贸易辟有场所。

与辽的交往始于阿保机时期,契丹西征打到高昌境内,震惊了高昌人,但是契丹并没有消灭高昌政权,而是按照自己的传统,将高昌看成自己的属国,让其君主继续统治自己的臣民。利用其在东西贸易中的重要地位继续扮演传统角色,与契丹进行贸易。

高昌与宋的交往起于太祖时期,那时宋消灭了中原地区最后的割据政权北汉,主动出兵契丹,试图收复幽云。表现出自己的巩固和某种程度的强大,高昌对宋的态度也热情起来,遣使朝贡。遣使之前,高昌君主还将自己突阙语称号用汉文表达出,并加上‘外甥’两字,强调唐时双方的和亲关系,以示亲近。

从中可以看出高昌对两个强大的邻国采用的是‘风中之竹’的战略,谁更强大便依附与谁,利用本身的优势以求在夹缝中求生存。随着辽国的灭亡,金的兴起,高昌大力帮助在西征途中契丹皇室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建立西辽王朝后,将高昌王国收为附庸。西辽派少监驻在高昌监督国政,征收贡赋。以后,高昌回鹘处于半独立状态。其君主的称号以“亦都护”,意为幸福之主……

这时高昌的疆域大致为统别失八里之地,北至阿术河,南接酒泉,东至兀敦甲石哈,西临西蕃,其所属龟兹是丝绸之路的枢纽之一,扼制通往中亚,连接中东的重要商路,成为东西方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各国都不能轻视。

如此关键的地区,做买卖起家的赵柽自然不会轻视,他即位后便着力打通这条通道,但是由于西辽的干预收效甚微,过往的大宋商队都要缴纳重税,使宋在交易中蒙受巨大的损失。但宋经过几次用兵击败女真,势力不断西移,高昌又遣使来朝,称其本为‘汉土’,愿重修旧好。

高昌对西辽恩将仇报夺其权一直不满,双方时有摩擦,矛盾日深。赵柽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主持正义联合西夏借道出兵,驱逐了西辽派驻高昌的少监,恢复其国号,为表示大宋无意其国土,完成任务后便撤回了军队,双方主要以经贸往来为主。高昌一度成为了大宋陆路对西方诸国的贸易总代理,从中获利甚丰。

但是靠上大宋这棵大树的高昌也并没有完全断绝与西辽关系,他们每年依然向西辽缴纳岁贡,以换取‘旧主’的谅解。而赵柽知道双方明铺暗盖之后也没有理会,他要得只是这条商路畅通。可赵柽的善意并没有得到好报,高昌开始插手漠北,欲向北扩张,而处于经济困顿的女真看到了机会,以割让阿尔泰山以南地区为代价换取从高昌过境开展对外贸易,打破大宋对他们的经济封锁。

面对高昌这种‘资敌’行为,赵柽当然不能容忍,遣使向其发出了警告,要求其断绝与金国的关系。但是高昌拒绝了大宋的要求,反而以‘关闭商路,重投西辽’要挟大宋,这让赵柽不止是不舒服了,而是十分愤怒……

“二爷,还在为高昌之事烦恼吗?”更鼓以过二更,书房的烛火未熄,赵信披衣而起,像过去一样到小厨房给皇帝烤了两个炊饼送了进来说道。

“嗯,高昌小人之行让人不齿,居然敢要挟于大宋!”赵柽拿起炊饼咬了口说道。

“二爷现在您的身份不同了,不要随意动气!”赵信又给皇帝斟上茶说道。

“呵呵,你话里有话,若是能意气用事,我也不用如此费神了!”赵柽笑笑道,他知道赵信的意思——天子之怒流血千里,自己权威益重,帝位已无人可撼,他提出的意见,朝中很少有人敢于劝谏,虽然说有利于自己的独裁,但是反过来就是独断专行,无人提出反对意见不一定是好事,所以赵信劝他要谨慎、冷静。

“高昌真得难以收服吗?”赵信见皇帝点破,也笑笑问道,她知道皇帝支持高昌摆脱西辽是为了打通西行商路,另外也是为防御西辽建立桥头堡,再深一层的意思便是想将大宋的势力向中亚地区延伸。

“是啊,高丽的外交政策高度灵活与时刻以本国利益为本的现实考虑,使得外界很难把它发展成可靠的盟友,难以作为一个战略支点!”赵柽点点头说道,他深知高昌在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性,争取其的意义自不待言,而他也付出了相对大的代价,但是依然没有成功。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仿大理国例,换掉毕罗阁,扶植龟兹回鹘部酋长执政!”赵信言道,她是皇帝的枕边高参,能为其提供些意见。龟兹回鹘是高昌回鹘的一部分,所以当地人也自称西州回鹘,其在高昌回鹘和大宋关系冷淡时,常单独向宋朝进贡,算是亲宋者。

“高昌回鹘虽然时常发生内斗,但往往是起因于内政并终止于内政,外界从中借力的可能性不大。几代君主都是‘风中之竹’战略的忠实执行者,这些看似随时可变、随时准备变的背后,是本质和根本上要始终服务于国家自身利益的!”赵柽摇摇头道,这个方案他考虑过,并派情报司深入其国详细调查,成功的几率太小,代价太大。

“那便通过断绝与其贸易逼其就范呢?这关系到其根本利益,他们不会淡然处之吧?”赵信将餐盘往皇帝跟前推了推说道。

“这看似是影响高昌倾向的最为有效的办法,但是其地理位置地处西域中心,是个四通八达的国家,经贸的对外渠道也就不会受制于某个方向,无论是谁通过经济封锁都不大可能让其进一步靠拢。这决定了若有哪个国家对其施加经贸影响,其他国家和地区组织都可以迅速采取措施进行战略平衡!”赵柽苦笑着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