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被带野了,才多久,已经好到要跟人穿一条裤子。

微微一哂,他转身往楼上走。

楼下苏婷刚进办公室,喘了口气,开始投入工作。

她也有月报要做,但前天已经发出去了,少东家还没说什么,应该暂时安全。

忙完上午,苏婷跟着去做例行的卫生检查,前厅后厨包括仓库都查了一遍,下午把情况公布并存了档,再全心忙起汇报会的事。

打开新建的群,里面全是各店店助,消息已经99+。

虽然都是章记,但先前各店之间其实没多少接触,一直是各自为政的感觉,现在因为汇报会的事才结识。

都是相同岗位,每天有聊不完的话题,聊多了有种神交已久的感觉,居然还会暗暗期待那一天快点来。

当然,对于要当主持人这件事,苏婷还得想办法克服紧张。

这事上章茹给了她很大帮助,又是陪着去包厢演练,又是鼓励让她不要怯场。

但也有不太靠谱的时候,比如这会吃饭她建议苏婷:“其实你们上去不都是怕我哥吗?这事好办啊,把他照片打印出来,每天对着念几回,看多了就不怵了。”

桌上几人纷纷面部扭曲,为她的损招。

但章茹却认为这是个绝世好技,回办公室鼓捣半天,最后带了张a4纸去包厢找苏婷,纸往自己脸上一拍:“来,把我当他,对着我念。”

苏婷沉默好久,幽幽地问了句:“你觉不觉得……这样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章茹扒下来看了看,脑子转过来一点,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

她使劲盯着,等脑子里终于有吹唢呐的声音时,手机也响了。

见迟迟不接,苏婷问她:“怎么了?”

“一个白痴仔。”章茹这才滑开接听键,但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冷笑了下,开口就是一段粤韵风华:“扑你个街!¥#我顶你个肺!顶到你花开又富贵!*¥#……”

骂着骂着,她举手机跑出去了,留苏婷一个人茫茫然。

章雪扬的照片飘在地上,苏婷捡起来放在桌上。

还好打的是彩印,不然黑白照……

纸被抓过,边角有点皱了,这东西不好留,但碎掉又很奇怪,苏婷放在桌上,慢慢抚平。

照片不知道哪里找的,截了章雪扬上半身,跟身份证一样直视镜头但下巴微抬,痞痞的,一双眼深邃有神,黑色皮衣领子上,是显眼的喉结。

为追求真实,章茹打印前还费心排了版,所以这张脸哪怕占据整一张a4纸也没变形。

只是看得越久,苏婷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指腹无意识压在他唇上,心里更是一阵急跳,忙把照片收进文件夹。

第22章 加更

夜里下班, 坐戴玉兰的车去吃饭。

路上戴玉兰问起:“三楼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在追你?我都看到几次你们在一起。”

“没,他就是来借打印机……”苏婷解释说。

“是没有还是不喜欢?”戴玉兰瞟她:“阿茹也这么讲,说出去玩,人家尽照顾你了。”

见苏婷脸红, 又笑笑:“没事, 你还年轻,恋爱大把时间谈, 记住多处几个男仔, 别着急结婚。像我们啊就是结婚结太早,恋爱都没谈够就被抓来当妈了。”她过来人的语气, 满满感叹。

车子一路堵一路开,终于到了地方。

蔡彩新家在番禺,新交付的楼盘,小区很大,位置也挺好。

今晚请的都是同事,章茹大概跟谁掰头去了,没跟着过来。

客厅摆的两围台热热闹闹吃完,苏婷留下听他们聊天。

耳边有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是忠哥梁忠在弹蔡彩老公的吉他, 怕吵到邻居,弦拨得很轻很克制。

当初的二把手现在已经顶上总厨的位,但没什么官架子;他是很本分的人,平时不怎么说话, 可谁要讲他是潮汕人, 他马上能跟你科普到半夜。

忠哥喜欢音乐, 会说五条人是他们海丰的骄傲,也会在老同事们聊得兴起的时候拨弄两下, 悠悠地伴和。

“别弹了忠哥,来喝点茶。”蔡彩招呼他,也叫苏婷:“婷婷啊,过来这里坐。”

“蔡彩姐,我就坐这里可以了。”苏婷正在沙发跟她家双胞胎搓黏土,刚脱尿布湿的年纪,跟她当时带过的小班孩子差不多大。

客厅不算宽,茶台就在沙发旁边,声音飘过来,听到戴玉兰说梁忠长胖了:“比以前结实不少。”

“是吧?现在出去再不会被人抓了。”蔡彩给几个人添茶,也没忘记给苏婷端一杯:“婷婷不知道吧?忠哥以前瘦得吓人,跟乌骨鸡一样。”

众人看过去,梁忠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自己年轻时候又黑又瘦,所以出门总被查身份证,有一次还被治安带回队里,理由是怀疑他吸毒。

“后来还是荣叔出面把他保回来的,不然得在里面过夜。”大家齐齐笑开。

丢脸的过往谁都有,比如干练如蔡彩,当年接的第一场宴会就写错菜单,最后赔掉两个月工资,晚晚回去就哭,但又怕给同事发现,只好盖着被子默默流眼泪。

还有戴玉兰刚出来的时候劳动力还没饱和,她因为短头发被派到酒店后厨传菜,几十公分的冬瓜盅自己拿托盘端去包间,中途摔了,滚汤直接泼在她腿上,留下半个巴掌那么大的烫疤。

“我当时就想,死喽,我这么漂亮一条腿留个疤,以后裙子都不敢穿。”戴玉兰拍拍那条腿,哈哈大笑:“现在长胖了疤也撑开了,那个地方反而最白最嫩!”

提起这些,个个都乐不可支。

人总在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他们没有高学历也没有好的背景,也许现在都还没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但跟以前的自己比,方方面面都成熟很多,成熟到可以把经历过的苦难当玩笑。

上一代广漂身上有着踏实的生存哲学,苏婷觉得很敬佩,坐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从回忆听到感叹,都是重感情的人,但隐隐间,有一种要分别的感觉。

苏婷这才想起来,蔡彩好像有一张辞职申请压在办公室。

正出神,忽然有手机伸过来:“姐姐你扫一下我微信。”

是戴玉兰儿子闻仔,初中生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点粗嘎。

“衰仔,又有你的事?”戴玉兰伸手过来打他脑壳。

“人家会画画,我请教一下怎么了?”闻仔纳闷地摸摸头,等苏婷加了他,自己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改备注:“我是为了学习好不好?你不是希望你儿子当文艺仔嘛?”

“闻仔这么有追求啊?”蔡彩笑着调侃一句,顺手接了个电话,章雪扬来了。

她惊讶地跑下去接,把章雪扬带到家里时,闻仔声音最快:“雪扬叔!”

辈份一下给抬上去了,苏婷对这个称呼还挺陌生,见章雪扬拍了拍闻仔后脑勺:“明天不用上学?”

“上啊,不过还能挺。”闻仔仰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去天体打球?带我一个啊。”

“带你当啦啦队?”

“女孩子才当啦啦队,我可以做替补。”闻仔大言不惭,且非常功利地拍出一句马屁:“雪扬叔又帅了。”

“屎忽鬼(马屁精)。”戴玉兰笑骂他一句,招呼章雪扬:“雪扬总来,坐这里。”

章雪扬坐过去,目光平移,看见苏婷坐在沙发前的垫子上,正跟两个娃娃玩泥巴,桌面摆了几个卡通人物,搓得像模像样。

感受到视线,苏婷也抬了下头,却只看见章雪扬的侧脸。

他坐在忠哥旁边,说刚从佛山回来。

其实已经很晚了,听着那边聊天声阵阵,年纪小的双胞胎开始打瞌睡,蔡彩家婆把俩小孩带去睡觉。

苏婷顺手收拾桌面,旁边,闻仔正在章雪扬面前表演空投,神气活现的。

章雪扬垂眼睇他:“有这劲放学习上,你现在连篮板都摸不到,过去同人提裤子还是接尾气?”

闻仔呲牙:“我当你的带刀侍卫,掩护你盖球。”说着做了个变向运球的动作,手臂大弧摆动间,不小心把苏婷刚收好的摆件给碰掉。

摆件很轻,有一个滴溜溜滚到章雪扬脚边,他捡起来看了看:“这什么?”

苏婷说:“超轻粘土。”挺幼稚的,捏了个悲伤蛙,在他手里绿油油的。

章雪扬盯着这张蛙脸上的香肠嘴研究了会,把东西递回给她,转头见闻仔嘿嘿一笑,单臂给他夹住,两边胖脸捏得变了形:“还不老实?”

“呜……呜!”闻仔撅起屁股像河蟹一样扑腾。

他们打闹,苏婷去上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准备散。

章雪扬仿佛只是顺路来喝口茶,也没说太多话。

闻仔还在缠着他,两腿试图腾空,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胳膊上,像在试他的臂力,一大一小好得像哥们。

蔡彩送他们下去,电梯里苏婷站最里面,拿出手机在看微信的未读。

消息是王斯乔发的,约她下周去大学城看滑板比赛。

大概是上回约得太急,所以这回提前很久就向她确认时间。

对话框里还有关于这个活动的链接,但电梯里信息不太好,苏婷点进去一直在加载。

她有点困,打着呵欠抬头,无意间从轿厢门的反光板上,捕捉到章雪扬的目光。

但很快他闲闲地别开眼,似乎只是无意之举。

电梯门开,各上各的车。

苏婷还是坐戴玉兰的车,上去前跟蔡彩挥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色中的蔡彩好像眼睛有点红。

车子开出小区,顺顺当当。

闻仔一上去就睡了,应该今天玩得太累,微微打鼾。

苏婷找到车里毯子给他盖上,前排的梁忠忽然开口:“雪扬总给了蔡彩红包,说是荣叔他们封的。”

十字路口,车子停下。

车内安静好久,戴玉兰叹了口气。

蔡彩在章记年头不短,客源旺人也很利索,做业绩能力是很强的,所以一直有人挖她。

至于想走的事她说过很多回了,从去年到今年,但也只限于口头。

当管理的都知道,这其实是希望东家挽留的意思,而蔡彩的心结,在于章记这几年开的新店一直是另招管理,没提过要把她调过去,大概是觉得她在管理能力上欠缺,担不起大任。

这事戴玉兰跟章雪扬也说过不止一回,提议给她加薪或者调店,章雪扬却从没表示过要留,可在蔡彩快要下定决心的当口又特地来送红包,还是替长辈给的。

“咱们东家啊,都是懂攻心的。”

戴玉兰的感慨里,苏婷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