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被黄经臣问的一愣,这官有好官和坏官、贪官和清官、庸官和明官、大官和小官等等之分,一时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种。

“概而论之,只要好官和坏官之分吧!”赵柽不大确定的说道。

“王爷说的也不能说错,不过这只是百姓的分法,王爷是想做好官,还是坏官呢?”黄经臣点点头又问道。

“当然是做个好官了,为民为国做些事情!”赵柽毫不犹豫地说道,长在红旗下,又受部队教育多年,他的答案不用问。

“王爷,在官场上还有种说法,为官者,可分三类:最上谋事又谋人;次之谋事不谋人;最下谋人不谋事。”黄经臣看王爷还不大明白,又再次解说道,“简言之,最厉害的官员,是既会琢磨人,又会琢磨事儿的官员;差一点儿的官员,是会琢磨事儿,而不会琢磨人的官员;最差者,只会琢磨人,而不琢磨事儿的人。当然,还有更差者,既不会琢磨人,又不会琢磨事儿,但这种人往往也当不了官。”

“黄伯,这当官就是做事的,与谋人也有关系吗?”赵柽在官场上厮混了几年了,也知道人心险恶,自己也是小心应对,但绝对还没有上升到琢磨人的地步。

“王爷,谋事又谋人之官,在官场中游刃有余,国乱,能自保,国兴,有所为;谋事而不谋人之官,为忠贞耿介者。善养浩然之正气。为天下苍生鼓与呼,即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谋人而不谋事儿之官,为柔佞jian诈者,做官之目的为升官发财,即便遗臭万年,也毫不在乎!”黄经臣说道,“王爷应该知道自己是哪种官了吧?”

“我还能算在谋事而不谋人之官,怎么说我也是为天下苍生肝脑涂地了吧!”赵柽想想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干得都是好事。整治的也都是那些贪官污吏,手段有的虽不大光明,但归到这一类还是靠谱的。

“呵呵,看来王爷对自己还是了解的。您虽然还算不上谋事不谋人,但也离之不远啦!”黄经臣给王爷斟满酒笑道,可转眼又语气大变,严肃起来,“为谋事不谋人之官,他心中装着的是天下苍生,是朝廷。但是,过往的前人告诉我们,谋事不谋人者,在如此形势下。他们的下场往往不妙,因为,功高必震主,必为同僚、庸人所忌。”

“哦,依黄伯所说,何师傅在河东整治吏治,我训练军士,远征西夏,为父皇开疆扩土已经引起他人不满,这次回京是凶多吉少了?”赵柽指指上头说道。

“有这种可能。王爷在西北如此,给...留下的印象是想另起炉灶,自己开火,而同僚的感觉是此人如此出风头,水平太高了。是要踩着大家往上爬,他们不是感激而是嫉恨!”黄经臣说道。

“嗯。这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赵柽喝了口酒说道。

“王爷,皇上在谈判时给您的手谕是如何写的,你又是如何做的?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吗?”黄经臣又说道。

“嘶...不会吧?”赵柽倒吸口凉气道,皇上给赵柽的手谕是‘最好以青岭划界,夏州次之,岁币二十万,称臣纳贡,赔款压根未提’,所以赵柽在谈判中很能沉得住气,因为自己的zi you裁量权太大了。可赵柽依然努力争取以黄河划界,占据灵州,这其实不仅是一城一州之失,而将是宋夏关系的重要转折点。占有灵州从此,西夏一下子失去了立国的本钱,昔ri时叛时降的宋朝边境诸少数民族部落也只能‘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随大宋了。最重要的,西域通路重开,党项人不仅不能隔绝回鹘等国的入贡,还无法禁止各蕃落向宋朝卖马,彻底改变大宋缺马的格局。而且,灵州的收复,使关中地区一下子多了道屏障,西夏对大宋内地的威胁基本解除,安心对付新的挑战,可以说是有害无益的事情,只要人不傻都能看得出其中的好处。

“王爷可知周亚夫?”黄经臣又问道。

“知道,周亚夫驻军细柳,严于治军,使长安免遭匈奴侵扰;又曾指挥军队平定七国之乱,结束了诸侯割据的局面,后被拜为国相,助景帝开创了西汉大好局面!”赵柽说道。

“嗯,王爷说的不错,但可知其是如何死的?”黄经臣颔道。

“为了一双筷子而死!”赵柽笑道,事情是景帝在宫中召见周亚夫,赏赐食物与他,可其席上只有一大块没有切好的肉,而且没有放筷子,周亚夫很不高兴,转头叫管酒席的官员取筷子。景帝于是笑着讥刺周亚夫说‘这难道还不够您满意’亚夫觉出这顿饭不对头,于是免冠告罪请退,便快步走出去了。景帝目送着他离去又说‘瞧这个愤愤不平的人,将来能侍奉少主吗?’“说到底是景帝担心儿子继位后不能控制周亚夫,而找茬将其除掉了。”

“这只是片面之词,司马公说得很明了‘足己不学,守节不逊’,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黄经臣说道,“周亚夫善于韬略,长于治军,并且忠贞为国,不计私利,固然使他能够走向人臣的至高点。可是一旦他处于权力最高峰时,就不能很妥当地处理好相权与皇权的矛盾,而周亚夫又是出身军旅,所以其只适于为将,而不适合为相,他可以战胜眼前的敌人,却缺乏防范来自身边的暗箭的感觉。虽然坚持臣节,却缺少足够的理智和智慧,显得不够谦逊,最终给自己带来无可挽回的结局!”

“虽说无论为将、为相,均把忠君为国作为目标,但一个人要想在官场中站稳脚跟并不断升迁,就必须时刻与上司保持一致,对有权有势者只能顺从,对皇帝的诏令只能无条件地去执行。周亚夫不知是对此不了解,还是知晓但不愿那样做,景帝尽管对周亚夫在平叛战争中拒不执行诏令一事心怀不满,但毕竟战争取得了胜利,使自己保住了皇位,最后还是提升有功的他为相,而周亚夫又不想做庸碌之辈,只想尽职尽责当好丞相,凡属于其权内的事,他从不推诿,与皇帝的意见相左,敢于景帝争论,长此以往君臣之间必生间隙,最终被加上谋反的罪名,身陷囹圄,抱冤而死!”黄经臣见王爷听得认真,又详细解说道。

“嗯,黄伯说得有理,此次父皇这么急招我回京,会不会与违反他的手谕有关呢?”赵柽想想也是,现在是封建社会,而不是自己前世那个讲究min zhu的时代,可即使是那个时代也领导也不会喜欢自主行事的下属,自己和皇上说是父子,其实也是君臣,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

“我想皇上还不会因为此事怪罪王爷,很可能是王爷太过强势,再加上您那个一直要做名臣清官的师傅,惹得有些人不自在了,有些时候其实大可不必!”黄经臣说道。

“嘿嘿,我能在河东立足,还得托您老的福,在其中周旋,我那师傅比我还倔,得理不让人!”赵柽想想也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个共同的毛病,即没理的时候想有理,有理的时候不让人。

“我也是怕何老头把王爷教的像他那样顽固不化,这才匆匆追上来!”黄经臣看王爷理解了自己的苦心,其心大慰,夹了口菜道,“其实这大可不必,俗话说,‘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你能在有理之时放人一马,相信在ri后的某一天他也一定会放你一马。反过来说,即使你遇上的是个小人,他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没完没了呢?”

“黄伯,那我此次回京当如何呢,西北是咱们将来发展的根基,我不想轻易放弃!”赵柽说道,黄经臣在他的心目中其实早就超越了主仆关系,而更像亦师亦父的亲人,他在宫中沉浸多年,对其中规则理解的更为深刻,而这些是何去非无法教给他的。

“王爷的心思我很清楚,如今乱世已近,东南民变必动摇大宋根基,而现在jian佞当道,皇上却一味放纵,太子虽然刚正,但是却有心无力,自保都难,将来中兴大宋的希望还在王爷身上!”黄经臣这些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了,可他既然当着赵柽的面说出来,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王爷走了,“王爷yu达目的,只需做到两个字――不争!”

“不争?!”赵柽前世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努力争取才会赢,学习争第一,训练争第一,争当英雄、争当标兵,也可以说出出生他就在争,现在黄经臣却让他不争。

“对,明为不争,其实是争!”黄经臣说道,“淡泊以对,论权势,王爷根基甚浅,朝中无人;论武功,王爷手中只有不到两万兵马;论才学,王爷也只是个半吊子书生,这些我们都无力去争,就不如不争,别人醉心于权力时,王爷就醉心于国事,以天下为己任,多做有益的事情,再者,要向世人表明自己并没有觊觎大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