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从前险些零落成泥的纯月仪竟有如此造化呢?想到那一张张止不住惊愕的脸庞,孔小媛想起来便觉得好笑。

只是羡慕敬佩之余,她止不住好奇,纯月仪到底是如何突然之间恢复容貌,得了圣心呢?

思绪飘散,忽而想起瑶华宫的一花一木,一桌一椅,皆是好东西,孔小媛不由心生羡慕——旁人都说瑶华宫空旷荒芜,不是个好地方,可她却觉得其间处处精致宝贵,璀璨生辉,什么时候她的芙蓉轩也能有这般内秀便好了。

第18章 王丽仪  王丽仪

眨眼又到了初一,纪挽棠带着平秋与络夏前去请安,临走前匀春撅着小嘴,颇为闷闷不乐,一眼就叫人看透她在想些什么。

纪挽棠见她这模样,真是忍俊不禁,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有些男人喜欢看女人吃醋,这种被人当成眼珠子,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感觉,可真不赖。

将匀春逗笑了后,纪挽棠才踏着晨色出门。明明前几日还热的人心生燥意,今日温度又突然急转,还下着小雨,冷得平秋赶紧服侍她穿上夹袄,披上斗篷。

这天气,可真是阴晴不定。

不过这宫中盛景,在小雨润酥中,竟有了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到了景仁宫前,平秋接过斗篷,络夏蹲下为她擦拭沾了些许雨水的绣鞋。只是锦缎娇贵,在雨中这么一走,恐怕下次就穿不了了,看着鞋尖上缀着的圆润珍珠,纪挽棠觉得十分可惜,想着要不把珍珠摘下来再做一双?

“呦,妹妹怎么还不进去?”王丽仪快步前来,见她这幅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刺道,“妹妹这位分升了,人倒也矫情了,不就一双鞋嘛,若是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可就是大不敬了。”

说着,她想起这半月来皇帝竟召了四次这上不了台面,只有一张脸能看的狐媚纪氏,越过了所有人,而她从前最多也只在一个月中被召过两次,顿时心生妒火,上前狠狠撞了她一下,硬生生越过纪氏。

“嘶……”纪挽棠的肩膀遭了殃,一阵实打实的肉疼,她没想到王丽仪竟如此嚣张,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立马上前一脚踩住王丽仪的斗篷,只听“啊!”的一声尖叫,王丽仪划拉着四肢,狠狠摔在地上。

“啊啊啊!我的鼻子!!!”王丽仪被宫女从地上扶起来,因鼻子狠狠磕在地上,疼痛、眼泪止不住不说,鼻血也疯狂飚出来,好好一个美人,瞬间就变成了哪个菜市场的疯婆娘,边哭边尖利地喊着,甚至还想上前去抓纪挽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害我!”

平秋可不是吃素的,她的力气比一般男子都大,轻松就将王丽仪推了开去,纪挽棠飞快变了张脸,用抹上辣椒的手帕一端擦了擦眼睑,顿时就有泪水涌出,一派无助委屈道:“姐姐,您没事吧,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害你呢?”

王丽仪因为疼痛什么都管不了了,因觉得证据确凿,又是怒骂又是诅咒,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在场的嫔妃看尽了笑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皇后身边那位龚嬷嬷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肃着脸过来了。

“两位小主,都请冷静一下,千万不可在殿前失仪,对娘娘不敬。”

她这话是虽开口是两位小主,但面是朝着王丽仪的,话是对谁说的一目了然,在一旁看着委屈实则看戏的纪挽棠心里好一阵笑,刚才这王丽仪不还说什么大不敬嘛,结果转眼就打脸了。

王丽仪脸涨得通红,果然不想依,张口就要辩论,可龚嬷嬷是谁,那可是皇后的奶嬷嬷,在景仁宫中说一不二,见她又要嚎,立马不耐烦道:“王小主,不敬之罪罚半年俸禄,三月禁足,您可要三思而行。”

王丽仪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眼看高位嫔妃就要来了,龚嬷嬷可不想这一出影响了自家娘娘的威严,打算速战速决,先问了王丽仪发生什么事,再问纯月仪,两位小主说的话自然是截然不同,一个说纯月仪蓄意谋害,一个说王丽仪全然误会。

她又取证了在场的宫女太监,只是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两位小主又贴的近,宫女们各司其职,并没有看到其中发生了什么。

龚嬷嬷眉头一皱,看了一眼狼狈的王丽仪与眼带泪光的纯月仪,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在此时,坐在殿口的孔小媛忽然道:“龚嬷嬷,我方才坐在这边,正巧能看到外面,并没有见到纯月仪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倒是看到王姐姐将纯月仪撞了一个踉跄……”

王丽仪不可置信,死死地朝着孔小媛瞪去,忍不住再次尖叫:“她骗人!她和那个贱人是一伙的!”

龚嬷嬷沉下脸:“王小主,慎言。”

说着,她又看向孔小媛身边的孙良人,问道:“孙小主,您可有见到什么?”

孙良人是纪挽棠的好友,她自然不想见到纪挽棠出什么事,只是当时她只注意与孔小媛说话了,并没有看到门前的争锋,纠结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略带抱歉地看了一眼纪挽棠,然后对龚嬷嬷道:“龚嬷嬷,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孔小媛暗暗皱了皱眉,不理解孙良人为何不帮纪挽棠,纪挽棠倒没觉得什么,她与孙良人本就交好,这个时候孙良人就算见到了什么,偏向她,那也不会有人信,还不如说不知道呢。

而且,她就是踩了王丽仪,就算有人见到了她作案,她也完全可以应付,先说不小心,然后委屈流泪,真心道歉,再夸大王丽仪撞她的事,直接装晕,反正她体弱,这样谁还会计较她踩人的事。

毕竟在后宫,计谋还是得掌握几分。

只不过没想到孔小媛竟然会出面帮她撒谎,让她省了好一番力气。

龚嬷嬷沉吟片刻,差不多已经下了决定,纪挽棠赶在她开口之前,对目前在众人眼中与她还不太熟的孔小媛盈盈福身,泪光闪闪道:“多谢孔姐姐仗义执言,妹妹感激不尽……”说着泣不成声,一派又感动又委屈的模样。

这在旁人看来是无端被污蔑的伤心,在王丽仪看来就是实打实的恶心,如果王丽仪逛过现代社交软件,一定会怒骂:“好一朵盛世白莲!”

然而她现在词汇匮乏,翻来覆去就是贱人,言语不堪入目,龚嬷嬷大怒,认为她这是因为谎言被戳穿而心虚,立马就让人将她压了下去,说等请安后皇后会给纯月仪一个交代。

她前脚带着人刚走,后脚胡妃便面色沉沉地进来了,不知道看到了多少,不动声色打量了纪挽棠与孔小媛一眼,不发一言坐到位置上。

第19章 不敬  不敬

今日张妃依旧姗姗来迟,娴妃告病,顺便还帮吴月媛告了病,她们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皇后才盛装出面,在众妃的请安下徐徐入上座。

威严地扫视众妃,皇后言简意赅道:“半月后便是芍药宴,于百花园设宴,巳时启,万不可来迟。”说着,她瞥了一眼张妃,继续道:“届时除了宫妃,还有众多命妇赴宴,各位妹妹定要看管好自己的宫人,如若宴上出了什么岔子,皇上与本宫定不会轻饶!”

妃子们皆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唯有张妃嘴巴一掀,甚至没等皇后走远,就不屑道:“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如此不避讳,众妃见怪不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等张妃大摇大摆离去才松了口气。

纪挽棠对芍药宴很有兴趣,从前的原身因病从没参加过赏花宴,便问起孙良人与孔小媛芍药宴该如何装扮,宴上除了赏花还有些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两人十分热情为她解说,只是还没说两句,就见胡妃带着金贵人走到了她们面前。胡妃生的十分浓艳,中庭偏长,有种大姐姐的感觉,但她此时非要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虽是有几分可怜模样,但纪挽棠乍一见,只觉得十分别扭。

“纪妹妹,是本宫对不起你,作为长和宫主位,却没有教好王妹妹礼仪,都是本宫的错,不知你可否看在一家子姐妹的份上,不要计较王妹妹今日之事,原谅她这一回吧,她那么单纯,定不是故意的,定是有些误会。”她蹙着眉头,如此说道。

单纯?误会?

纪挽棠直呼“够绿茶!”

这不是巧了吗,遇上对手了。

纪挽棠帕子一擦,泪水成串地落了下来,十分自责道:“这怎么能怪胡妃娘娘呢,都是我不好,为什么非要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为何非要在殿前整理仪容,为何要在王姐姐之前便来,要不然也不会让王姐姐受此冤屈……”

胡妃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孔小媛突然上前,一派正义凛然:“纪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呢,这些只能说明你对皇后娘娘十分尊敬,胡妃娘娘,您可要明察秋毫,纪妹妹才受了天大的冤屈,王妹妹只不过是摔了一跤,纪妹妹的心灵却被王妹妹的冤枉狠狠刺伤了一个洞啊!”

卧槽,牛逼!

纪挽棠在心底暗暗给孔小媛竖了个大拇指,由于两人先发制人,胡妃一时竟无话可说,只能僵着脸做完这场已经没有胜算的戏,然后拂袖而去。她身后的金贵人对纪挽棠依旧十分厌恶,狠狠剜了纪挽棠一眼才离去。

孙良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两人飙演技,许久才喃喃:“你俩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纪挽棠装模作样拱手:“过奖过奖。”

孔小媛露出个酒窝:“孙姐姐是见得太少,日后多见见便习惯了。”

三人互相吹捧几句,便又有两人走近,一人微笑福身,一人卑躬屈膝:“嫔妾见过纪姐姐、孙姐姐、孔姐姐。”

纪挽棠面上的笑冷却下来,淡淡道:“叫我纯月仪就好。”

白答应咬了咬唇,点头应了声,钱答应眼中十分惶恐,想讨好,却又被纪挽棠的冷淡吓到,不知所措,许久才忐忑道:“纯月仪,从前都是我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

这话说得,孙良人都忍不下去了,呛道:“从前你如何对纪妹妹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凭什么,是欺负纪妹妹好性子吗?”

钱答应呆了呆,连忙道:“不、不是……”

“好了。”纪挽棠不耐烦听她说什么,就算她能原谅钱答应,香消玉殒的前身能吗?说好要替前身回击,她不会食言。

时辰已经不早了,外边小雨初停,却还带着几分冷意。

纪挽棠想起记忆中钱答应掐过前身多次,且常用言语侮辱,忽而对她笑道:“你若是想让我原谅你也好办,如今已是巳时,知道东华门吗,你若是在东华门前跪上两个时辰,诚心忏悔,此事自然就能一笔勾销。”

“什、什么!”钱答应瞪大了眼睛,东华门常有宫女太监来往,从前便只有纪才人……哦不,是纯月仪在那处跪过。让她一个小主去东华门跪着,这不是存心打人脸吗?她若是真跪了,不就什么脸面都没了!

可若是不去……

钱答应抬头,见到纪挽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狠狠打了个冷战,双腿竟有些发抖——可若是不去,纯月仪日后想要折磨她,不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她难得有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时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就在她纠结之事,纪挽棠懒懒道:“我可没时间同你在这里耗着,你若是不想去直说,我可不喜欢为难人,孙姐姐,孔姐姐,要不我们先行告退吧。”

闻言三人一同起身,孔小媛轻轻撞开钱答应,嘟囔了一句:“可别挡路。”

钱答应这才仿佛清醒过来,急切地拦住她们:“去,我去,只要纪、纯月仪能够原谅我,在东华门跪上两小时又有何妨!”

纪挽棠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她脸上的神色,满意道:“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络夏,跟着钱答应,给我好好数着,两个时辰,一刻都不许少!”

钱答应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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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簇拥着往寝殿去,越往里间,宫女便越少,等到了梳妆台前,只剩下龚嬷嬷与两位贴身大宫女碧岚、青鸦服侍。

碧岚青鸦伺候皇后脱下沉重的冠服,龚嬷嬷在一旁不忿道:“老奴的娘娘啊,您可看那张妃嚣张的模样吧!就算您宽宏大量,老奴也受不得她如此诋毁您。她不过一妃子,您可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母仪天下,她有什么资格如此嚣张,眼看着都快爬到您头上来了,您再不惩治她,哪还有人会把您放在眼里啊!”

想到临走前那一幕,皇后面色沉沉,目光中也满是怒火,只是一想到皇上对张家的厚待,她便只能忍下怒气道:“事关前朝,不是本宫能擅自决定的,只能由皇上下旨。”

龚嬷嬷连忙道:“皇上前朝事忙,哪会知晓一个张妃的嚣张,娘娘,这事您还得多上心,万不可放任不管啊!”

皇后沉思片刻,眯了眯眼道:“嬷嬷说的是,本宫身为一宫之主,有协理六宫之权,若是纵容张妃,使她日后气焰更甚,冲撞了不该冲撞的……那便是本宫的不是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宫女站在帘外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白答应在外求见。”

“让她进来吧。”皇后坐直了身子,碧岚与鸦青放下手中物件,往后退了两步,白答应进门后,先行了个礼,后自然地接手了替皇后梳妆的活计。

替皇后挽了个庄重又不夹头皮的牡丹髻,白答应柔声将方才发生的那些事一字不落说给她听,胡妃的装模作样,纪孙孔三人的结盟,钱答应的主动求和,纯月仪的反击与报复等。

一开始皇后对纪挽棠是不太在意的,可是这半个月皇帝竟离奇的召了纯月仪四次侍寝,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靖元帝一向的形象便是不爱美色,一个月能入后宫八次都算是多的,而这半月独纯月仪就有四次,这是何等的荣光?

故皇后对纯月仪上了些心,想着纯月仪现今地位低,容易打压,若是真有什么苗头,即使制止也就罢了。

不过听到白答应这么一说,原本柔弱可人的纯月仪在她心中变了副模样,与娴妃南辕北辙,倒是如张妃宁贵嫔般愚不可及,让她放下了心,笑了笑道:“到底年纪还小,沉不住气。行了,这些小打小闹日后就不用同本宫说了,白答应,陪本宫去见见王丽仪吧。”

第20章 讨好  讨好

出了景仁宫后,三人难得在御花园赏了会景,喂了会鱼,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谄媚道:“胡妃娘娘,听说永和宫簪花阁正空着,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入住长和宫呢?”

纪挽棠三人当即止了步。

被讨好的胡妃先是笑了笑,然后十分漫不经心道:“袁贵人,你如今在张妃的翠微宫中吧,不是本宫不想要你,只是张妃此人,你也知道,若是与她对上,到时候本宫能明哲保身,你却难说。”

袁贵人又哀求了一番,然而她从未得宠,又已三十,胡妃哪会要她,推脱了两句,便快步离去。

见胡妃如此无情,袁贵人恨恨跺了两下脚,怨道:“我呸,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即便出身名门,不也是毫不得宠,也不看看皇上多少年都没去你宫中了,真是白瞎我几两好茶。”

她边咒骂着边踢着石子走出来,却看到纪挽棠三人正在不远处赏景,顿时脸就绿了,脱口而出:“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纪挽棠挑眉:“我们如何就不能在这?”

袁贵人又臊又气,可眼前的纯月仪早已不是从前的纪才人,她的一肚子话只能自己默默消化。想到纯月仪如今如日中天,且身边又没几个人,她忽然心生希望,厚着脸皮谄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妹妹,从前是我的不对,在宫中宜交友不宜结仇,要不从前的过往我俩一笔勾销。”

没想到袁贵人的变脸之术如此熟练,脸皮能如此厚,三人大开眼界,纪挽棠嗤笑一声:“袁贵人,宜交友不宜结仇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你,我就算结你一个仇又如何?”

袁贵人的笑霎时就僵硬了,没想到纯月仪如此不给面子,但眼前的纯月仪看起来不太好惹,她不敢与其对视,下意识移开视线,看到一旁的孔小媛,对她迁怒道:“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攀上了纪妹妹就能过上好日子,像你这种见异思迁的人,早晚会……”

“袁贵人,不得放肆!”纪挽棠见她出言不逊,立马警告了一句,孔小媛是她的朋友,轮不到袁贵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