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斟雪偏开头,起身便要离开。

独孤凛圈住她的手腕,攥在掌心。

他走至她面前,垂着眼睛,温声哄道:

“心肝儿。”

“心里还难受吗,嗯?”

明斟雪被他一声“心肝儿”唤的微微一怔,不自在地抽回了被握住的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孤见你方才提及纵火自.焚一事时,心里不痛快,戏谑几句帮你排遣排遣苦闷。”

他敛起面上那股慵懒劲儿,兀自叹息一声,俯身将纤柔的人儿圈在身前,盯着她神色沉肃,道:

“斟儿,是孤一厢情愿焚火自尽,与你无关,更无需成为你的负担。”

“孤喜欢你,也想要得到你的情意与回应。可这份情意应是纯粹的,是你发自内心的真挚的爱,而不是掺杂了愧疚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在。”

“孤要的是斟儿的爱,而不是斟儿的歉疚。”

胸腔溢满苦涩,他敛眸,视线追随着明斟雪躲闪的目光。

“孤十恶不赦合该遭受焚心蚀骨之痛。”

“但斟儿不可以因此不开心。”

指节蜷了蜷,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住明斟雪的柔荑。

明斟雪十指微颤,想要缩回,被他攥住包入掌心。

“孤做过的事,远比你知道的那些多得多。”他摩挲着她腕上血玉,忽的道了句。

明斟雪心中几番纠结,半晌,终是开口问他:

“陛下愿意说与我听么?”

独孤凛久久注视着她,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不必,知道太多反而会给自己徒增烦扰。”

“所有纷扰交由孤来处理,斟儿只需知晓一件事,孤说与你听,你要牢记。”

“什么事?”明斟雪抬眸去望他。

独孤凛掌心抵着她的腰肢将人拥入怀里,喉结微滚:

“孤喜欢你。”

“斟儿要记住,孤喜欢你。”他声音很低,低的近乎落入尘埃里,透出难言的苦涩。

像是诀别。

明斟雪丹唇翕合,环过独孤凛身后的一双柔荑犹豫了数个来回,颤了颤轻轻抱住他。

独孤凛感受到她的触碰,腰身一僵,墨眸掀起波澜。

扣住她腰肢的手臂登时收的更紧了些。

明斟雪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低声问:“陛下可否告诉我,前世明氏究竟被何人所害,落得如此地步?”

“无需担心,孤会早做筹谋,不再让你明氏一族重走前世之路。”独孤凛安抚道。

明斟雪点点头:“多谢陛下了。”

“斟儿不妨将心里话同孤说个清楚。”独孤凛俯身,与她四目相对。

“斟儿问这些想要做什么。”

“我想报仇。”明斟雪毫不避讳。

“想杀谁,告诉孤,孤替你动手。”他道。

明斟雪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若我想杀之人就是陛下呢,陛下又当如何?”

阖室寂静,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在这一瞬显得尤为清晰。

独孤凛平静地望着她,薄唇间一声轻叹听起来很是卑微,却藏不住其下压抑着的偏执与疯意:

“孤会亲自将刀递到你手里。”

他握住明斟雪的手,眼眸深邃冰冷:

“除了你,任何人都动不了孤。”

“只有你能杀的了孤。斟儿,只有你能。”

明斟雪眉尖轻蹙:“陛下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真有此意吗?”

“你不会。”独孤凛淡然一笑,“你若真想杀了孤,便不会打草惊蛇,先开口问孤的意思,只会不声不响寻着合适时机一击即中。”

明斟雪敛眸笑了笑:“陛下很了解我。”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张开手臂扑入独孤凛怀中。

主动投怀送抱?

独孤凛愕然,手臂一僵,缓慢环臂抱住她。

明斟雪将头埋在他胸膛间,身子软软的,声音也很软。

“我困了,陛下容我休息罢。”她甚至踮起脚尖,用脑袋蹭了蹭独孤凛的脖颈,牵连起他喉结以下一阵酥麻痒意。

独孤凛寒潭般沉寂的眼底顿时掀起汹涌波澜。

“好不好嘛。”见他怔愣着不应声,明斟雪仰起小脸,杏眸因着困倦的缘由蒙上一层雾气,显得尤为娇嗔可爱。

喉结滚了滚,他哑声道:“好。”

“斟儿可否在宫里住上一些时日,多陪一陪孤。”

他牵起明斟雪的手,情绪很是克制,却掩不住眼尾逐渐凝起的猩红。

语气很轻,呢喃着祈求她:

“多陪陪孤,好不好。”

明斟雪抿住唇,在他满是急切与期冀的目光中,郑重点了点头。

她伸出小指,主动去勾独孤凛的手。

两指交缠着在空中晃了晃。

“那我们说好了哦,我留在宫里陪着陛下,陛下帮我救明氏于水火之中。”

“好,好。”独孤凛眼稍猩红,眸底缱绻着浓重深情直勾勾盯住她,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眼。

“你仍宿在这坤宁宫中,可好?”他试探着问道。

明斟雪当即应下。

唇角忽的溢出一声轻松的笑,独孤凛仰起头,喉间似是哽咽了声。

他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想过明斟雪会接纳他。

“夜深了,陛下早些回去歇着罢。”明斟雪牵着他的手将人送至宫外,劝道。

眉目如春风掠过般温柔可人,杏眸噙着笑意,娇俏灵动。

直至御辇彻底自视野中消失。

明斟雪面上的笑瞬间收敛起来。

她转过身,在宫人的跟随下回了坤宁宫准备沐浴就寝。

闹了这半晌,身心俱疲,她乏的很。若是独孤凛再多待个一时半晌,她只怕再没了心思去敷衍。

宫人去备水沐浴的功夫,明斟雪就坐在灯前怔怔出神。

忽见一宫女疾步入内,禀告道:“明姑娘,太后宫中魏公公央奴婢给您递个话,约您明个午后往长秋宫走一趟。”

“容太后?”

她老人家的消息可真是灵通,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

明斟雪敛眸沉吟,问了句:“魏公公还交代了什么?”

小宫女自袖兜里取出一件荷包,捧着递至明斟雪面前:“公公托奴婢务必要将此物送至您面前亲启。”

“这是何物?”明斟雪接过荷包,略微打量一番,拆开包袱看。

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猫眼儿绿坠子自荷包滑入掌心。

“太后送我首饰做什么?”明斟雪疑惑。

小宫女答:“魏公公说,这是他的意思,并非经得了太后的授意才来的坤宁宫。”

“他的意思?他与我有什么交集?”明斟雪捏起那枚玉石,放在灯火下仔细打量。

猫眼儿绿,猫眼儿绿……

十数日之前的铳州城内,虚发灰白的魏监的话犹在耳畔:

“咱家早些年得了这么大一颗稀世罕见的猫眼儿绿石头,如今,便送给明姑娘了。”

临别之时,魏监将目光投向了盛京皇城的方向,想来那时便意有所指。

而今,是时机到了?

明斟雪心弦霎时一紧。

第77章 第 77 章 ◇

◎80%◎

宿在坤宁宫的第一夜, 夜来幽梦催发,明斟雪回到了昭元四年春。

她死后的第一个春天。

独孤凛不允她入土为安,只是固执地以冰棺养着那具了无生机的尸身, 封藏于宫殿中。

门扇被钉死, 整座宫殿固若金汤, 帝王下令用重重锁链将棺椁锁于大殿, 似乎这样便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