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庭也没觉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他点头,“他能弄,下午我去城里顺便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给寄点山货就行。”

“城里人,没什么见识。”

吃多了精细粮食就想吃点不一样的,正经的山货他们可相当稀罕。

闻言顾莞宁沉默。

她一时不知道这算不算讽刺。

可实话算什么讽刺呢?

饭后不久,程砚洲就从外头回来。

见他回来,顾鹤庭拍拍裤子,“我去城里一趟,晚饭回来吃,有啥想带的没?”

顾莞宁摇头,“没有。”

她们昨天才从城里回来,该买的都买了,该寄的也都寄了。

程砚洲示意他停一下,“刚才刘团找我。”

顾莞宁点头,对呀。

程砚洲握紧她的手,“刘团说他刚提交了转业申请。”

听见这话,顾鹤庭懒散的表情一瞬间正经。

“啥意思?这是要你接他的位置?”

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后,顾鹤庭一拍大腿,啧一声,“你们刘团,看不出来真仗义。”

程砚洲点头。

他也没想到刘团会这样做。

刘团虽然年纪大,四十岁出头,但过了这次比赛未必不可能往上走一走,到时候再转业待遇又会拔一截儿。

他这时候让出位子,对程砚洲来说意义巨大。

原本这两年就是他提干的时候。

四年前他当上营长,四年间他任务无数,不断立功,就算没有比赛他也大可凭这些履历往上一步。

只是任何地方都免不了关系户,比赛给了他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机会。

如果这次赛前他就能升一级,比赛的结果便会记录在未来三年的履历中。

如果还想进一步,这就是他的倚仗。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领导也只会更加关注他最近三年的经历从而判断这个人有没有潜力。

第94章

◎好骗◎

十四号, 元宵节前一天,程砚洲升职的通知就下来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想来年前俩月刘团就有了申请转业的意向, 这段时间足够上面对程砚洲审核调查。

表姐谢晓晨加班加点做了一百五十张膏药, 于是顾鹤庭又进了趟城, 把膏药和两张旧棉被寄给外公。

顺便,他给南河县发了报喜的电报,又把顾莞宁给他的二百块钱给汇过去。

南河县。

大年刚过, 各家都忙碌起来,不等再过十五, 队里又安排着大家上工了。

一个冬天过去, 地冻得梆硬,拿锄头砸都砸不出个坑来。

几天下来,翻地进度缓慢。

可难不是说就不干了,否则等开春暖和起来地还没翻, 种子都下不了地,这一年就算是完了。

赶着队里休息那天, 冯秀芝和杨桂花还有几个老姐妹去了县城一趟。

供销社里程严慧出了月子就回来上班了,做双月子的时候吃了太多参鸡汤猪蹄汤, 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比以前胖了少说有两圈。

不过人长得好看,胖了也依旧好看。

冯秀芝把家里带的东西给闺女,又问了问那一对龙凤胎的情况, 听说能吃能睡长得白白胖胖, 乐得笑开了花。

那可是龙凤胎呀, 一双小人儿又长得玉雪可爱, 搁谁家都得捧到手心里去。

杨桂花也有幸瞧过一眼, 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回去后赶紧催她家继昌和儿媳姜小芸努力。

这就导致过年猫冬那俩月,小两口就没咋出过门。

自打老三两口子去了阳市,那是三天两头往家里寄东西。

于是冯秀芝跟杨桂花又结伴去了趟邮局,果不其然就赶上拿电报和汇款单子。

看到电报上的内容,冯秀芝的嘴角差点咧到脑后去。

汇款单子还没看,冯秀芝连忙拉着杨桂花走到旁边的无人胡同去,压低的声音里充满喜悦:“我家老三升了!”

杨桂花反应了两秒,“男娃女娃?”

冯秀芝拍她一把,捂嘴笑道:“啥啊,升团长了。”

杨桂花瞪大眼,扒着她的胳膊兴奋地说:“大好事啊!!秀芝,这可是咱大队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了!”

两人在胡同里高兴了会儿,结伴往回走。

冯秀芝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她道:“原本老三跟莞宁打算年后让我跟老头子去阳市,这不,赶上部队有个比赛老三大半年都搁外面,我跟老头子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成了。”

“那莞宁那孩子咋办?小顾是不是也得比赛,她一个人在部队能成不?”杨桂花问。

冯秀芝点头,“能成。莞宁的表姐是部队里的大夫,人家跟公婆有大房子住,到时候莞宁就跟她一起。”

往回走着,路过丰收大队时,扭头往里瞧一眼,能看到里面破败倒塌的一片民房。

房顶墙沿儿上积着白皑皑的雪,小路上半天不见一个人影,连个疯跑的孩子都看不见。

谁能想到这是放假的日子?

杨桂花往地里看了看,扭头跟冯秀芝说:“那上面还有雪花。”

冯秀芝摇头。

败成这样能怪谁?

自作孽罢了。

继续往前进大队走,杨桂花道:“我听长顺说,赵家的媳妇儿走的走散的散,出去的也都被送回来。别看大白天一点声没有,指不定内里闹成什么样呢?”

前车之鉴,现在那些人真是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冯秀芝:“那指定也没女同志愿意嫁进来,赵家的闺女八成得熬成老姑娘。”

“谁说不是呢?”杨桂花换了只胳膊挎篮子,“也不全是丧了良心的,白遭了罪。”

别说什么不丧良心为啥不给知青出头的话,见义勇为都得先讲究个自保。

丰收大队的前身是宗族村,村里唯一的姓氏就是赵家,大队长几乎相当于从前族长的位置。

要是有哪家想给知青出头,别说真做了什么,就是给知青说两句话都得被骂一句吃里扒外,完了全族人一起孤立你家。

那后果可比知青差不了多少。

所以杨桂花觉得,那些黑了心肝子的咋遭罪都不为过,但有几家真罪不至此。

跟她一样想的不在少数。

冯秀芝回头瞥了一眼,拉着杨桂花往大队快走,“都是一个姓的,当初受了好处,现在一起还呗。”

听她这么讲,杨桂花觉得也有道理,“也是。赵有庆在丰收大队也不是一言堂,肯定许了好处才让那些人闭嘴。”

这样一想,那丰收大队从上到下还真是罪有应得!

回到大队,两个老姐妹在程家门前分开。

冯秀芝挎着篮子进院,“大江,快叫你媳妇儿回来,有大事!”

程砚江从厨房门口冒头,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啥事啊娘,这么开心?”

冯秀芝刚想开口,想起什么回头把门栓插上,才小声说:“好事!老三他当团长了!”

程砚江立马从小板凳上跳起来,“真的?!”

那可是大好事!

程砚江两手随便往衣服上一擦,颠颠儿就往外跑,“我去喊兰兰,娘咱待会儿包顿饺子庆祝一下吧?”

冯秀芝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吃!”

“记得顺道把你爹喊回来!”

闻言程砚江停下原地敬个礼,身板挺直,嗓门洪亮:“保证完成任务!”

仨孩子还在外头疯跑,到了饭点才知道回来。

冯秀芝进堂屋把汇款单拿出来,一瞧上头的数字把眼珠子瞪得老大。

“两百!”

“哎哟,程老三你是打着让你媳妇儿喝西北风吗?”

冯秀芝赶紧跑去放粮食的屋里。

挑几条腊肉腊兔子包上,再包一堆山菌、核桃、榛子、松子,小米也挖上两瓢。

收拾收拾下午她就让老大跑趟县城寄出去。

不多会儿外头仨大人回来了,路上就听程砚江说了老三升职的事,现在脸上都带着笑。

程长河一进屋,先坐下给自己倒杯水,乐得牙花子都快啧出来了,得意洋洋:“老婆子那话咋说来着,好竹出好笋,咱家老三出息了!”

冯秀芝没好气地踹他一脚,“那叫虎父无犬子!”

没文化!

平白挨了一脚,程长河都习惯了,他挠头,“我咋就虎父了,那你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