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园,黄经臣坐在书房中喝着茶,边上顺子恭敬的站在一边给他捶着肩膀,“大官,我已经查清楚了,那天午宴散了以后,陈汤回去就让人把他儿子拖到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打了一百个耳光,两个家奴也被关进了大牢,脸上刺了字,现在已经流放岭南!”顺子不紧不慢地说着刚得到的消息。

“嗯,陈汤还算聪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黄经臣眯着眼微笑着说道。

“还有个事,小的琢磨不透,在那天的酒宴上,王爷只用了五千贯钱就买下了陈汤在咱们边上的二百顷地,用一只猫换下了他的庄园的宅子和所有的大牲口,陈汤庄子上的人第二天就乖乖地来交割了!”顺子疑惑地说道。

“哦,还有这个插曲,你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一个字都不要漏!”黄经臣皱了下眉说道。

“是,事情是吃饭引起的···”顺子真是个语言天才,赵柽怎么哭穷,见喜和大管事如何敲边鼓,陈汤的种种反应···席上人的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就好像他一直在边上看到似的。

“呵呵,王爷真是个孩子,难为他琢磨出这么个办法抢了陈汤的庄子,如果看上了,还用废这么大周折,直接拿过来就是,还让我这个总管当了恶人,用得着在他们面前哭穷吗,好像我是如何苛待府里的人似的!”黄经臣大笑着说道,朝中强取豪夺的事情他见多了,他并不引以为意。

“大官,我倒觉得王爷心思缜密,想陈汤为拱州知府,府衙里不但有众多衙役,还有二万禁军归他管辖,辱骂圣上,围攻王府,如果深究那就是十恶不赦之罪,陈汤并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他狗急跳墙,不免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那么王爷···”顺子好像想通了某些关节,一点点分析道。

黄经臣摆了下手,让顺子停手,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着,“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么王爷是又在鬼门关上又转了一圈,可王爷只是个长于深宫的孩子···”黄经臣自言自语地说道。

“大官,你看王爷抓住了陈汤的把柄,这么一闹,知府低了头,世人皆知,周围这些心怀不轨的宵小还有谁敢找咱们的麻烦,我觉得这个才是王爷主要的目的,抢了他的庄子只不过是顺手牵羊,算是意外的收获,王爷是使了手段,里子面子都得到了!”顺子给黄经臣换上了一杯热茶说道。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王爷的手段更像是小孩子撒泼赌气!”黄经臣想到这吃了一惊,难道王爷真如两个道士所说,“不显山露水的做成这件事,如果一个七岁的小孩能有这样的心机,那他岂不是真成了···”。

“大官,夏院的见喜来了!”一个小黄门敲了下屋门说道。

“让他进来吧!”黄经臣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皱了下眉说道。

“大官好!”见喜先请了安,笑着说:“大官,今天中午王爷请您过去用膳!”

“哦,难道府里来了贵客?”黄经臣有些意外地问道,这些日子赵柽都是独自在屋里或是和小厮们一起,他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大官,没有,二爷说暖房中的菜成熟了,摘下了头一批,想让您过去尝尝鲜,今天是他亲自下厨给您安排的!”见喜回答道。

“是吗?那我可要去尝尝王爷的手艺,只是王爷也胡闹,他怎么能下厨房呢,你也不劝劝!”黄经臣笑了笑说道,话语中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小的劝过,可王爷不听,不过王爷做的菜真的很好吃!”见喜见黄经臣没有怪罪的意思,嬉笑着说道。

······

夏院的小厨房里,赵柽扎着个槐花特意给他做的小围裙,正在收拾一条鱼,鱼是黄河鲤鱼,尾巴不停的拍打着案板。他利索的用小刀刮去鱼鳞,剖腹取出内脏,用刀在两面剞牡丹花刀,迅速在清水中洗涮干净,然后用湿毛巾包裹住鱼头,排上干淀粉,两个厨娘好奇的看着王爷的动作,她们从未见过这样整治鱼的。

“张姐,你马上调好糖醋酸甜汁,李姐油锅热了吗?”赵柽手脚不停吩咐着两个厨娘。

“好嘞,我马上下锅!”张姐迅速在一口锅里按赵柽的吩咐调制糖醋汁。

“王爷,油热了!”李姐也回答道。

‘刺啦’一声,赵柽手持鱼头将鱼放进油锅,在锅中只炸了一分钟左右,立刻出锅,放进盘中,解下鱼头上的毛巾,迅速浇上调制好的糖醋汁,撒上了几片芫荽叶。

“马上端上去!”赵柽解下围裙说道,一个小黄门立刻捧着盘子送了进去。

“你怎么啦,眼都直了!”看着王爷出了门,李姐在发呆的张姐眼前晃了晃手问道。

“菜做好了,鱼还活着呢,二爷是怎么做到的,我要是学会这道菜,一定能成为京里的名厨!”张姐这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

······

黄经臣在赵柽的屋中随意的走动着,逢喜恭敬的跟在他身后。“逢喜,这些书都是王爷新买的?”黄经臣看到小书房三面书架上都摆满了书,其中许多都是新添置的。

“大官,是的,那天王爷去州城,看到一家书店,便让小的将里边的书不论什么书都买一本,结果整整装了一车,花了几百贯钱!”逢喜小心地回答道。

“哈哈,老夫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买书的,王爷真是个妙人!”黄经臣被逗笑了,“王爷喜欢看这些兵法杂艺之类的书?”他翻了翻书桌上摆放着的一摞书又问。

“小的也不识几个字,反正王爷这几天读书都会到深夜才睡!”

“嗯!”黄经臣点点头,忽然他看到笔架上有个新鲜东西,一根小指粗细的木杆上按了一个铜尖,做的十分精巧,“逢喜这是什么东西,是王爷做的吗?”

“大官,是王爷画的图,让府里的铜匠做的,他用这个蘸着墨汁写字,说这个叫蘸水笔!”见逢喜看看回答道,并递给黄经臣一张写满字的纸。

黄经臣接过来仔细一看,纸上的字虽然细小,却工整有力,少了毛笔的阴柔,多了些刚正之气,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没有说什么,放下纸笔,望向摆在一边的那张胡床,看了一眼,眼珠子就不转了,上面摆的那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床单抻得像平静的水面。

“逢喜,这被子是谁叠的?”黄经臣不相信被子还能叠成这样,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说道。

“大官,从搬过来王爷的书房和寝室都是他自己收拾,很少麻烦别人,这被子是王爷叠的!”逢喜连忙将黄经臣摸皱了的被子重新抚平说道,屋子被弄乱了,王爷会发脾气的。

“哦?!陪我到其他的屋子看看!”黄经臣惊讶地说道,他快步走进寝室,果然被子也如同外间一样,他摸摸格子架上的摆设也都是一尘不染,拉开柜子,大衣服都用衣架按‘大小个’整齐的挂好,小件衣服也都是叠的大小相同,摞放在一起,鞋子都是鞋尖朝外摆成一条线。

“这些也是王爷收拾的?”

“大官,这是王爷吩咐的,桂花他们把衣服洗好后,都是按王爷的要求叠好,摆放的!”

“王爷天天都是如此吗?”黄经臣有些不死心的又问道。

“是的,王爷天天如此,就连暖房里的菜畦他都要求拍的有棱有角,大小一致!”逢喜平静的回答道,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黄经臣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到其他的屋子中转了转,都是规规矩矩,根本不像一个孩子住的房间,他又看看跟在身后的顺子,两个人心中都难以平静。看来王爷和陈汤的交锋绝不是个孩子一时兴起的斗气,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指挥棒转了半天,却没有人弄清他的真正意图。

当他回到餐厅,桌上已经摆上了几个菜,有黄瓜蘸酱、素烧茄子、鸡蛋虾仁炒韭菜、还有三个荤的白斩鸡、红焖羊肉、冷切羊肉,这些菜很平常,但是里边有新鲜的蔬菜,就和平时不同了,这个时节有钱都买不来。

“见喜,这些菜蔬是哪里来的?”黄经臣问道。

“大官,这些都是暖房中种的,今天王爷摘下了头一茬菜,想请大官尝尝鲜,这些都是王爷的手艺!”见喜笑着说道。

“哦,王爷的暖房中真的在冬天长出新鲜蔬菜来了!”黄经臣过去只是把那个暖房当做王爷胡闹着玩儿的产物,没想到他真种出了菜,还是让黄经臣感到惊奇。

“是啊,现在暖房里的菜都快成熟了,正好能赶上过年吃!”见喜说道。

“见喜,你怎么还愣着,快让黄伯入席,你赶紧烫酒!”没等黄经臣再问,赵柽进来了,端菜的小黄门把鱼放到了桌子上,“黄伯,这道菜得先吃,要不味道就不好了!”赵柽坐到主位上,他知道自己不坐,谁也不敢入座的。

黄经臣挨着赵柽坐下,往桌上扫了一眼王爷刚端上的菜,只见鲤鱼嘴张鳃动,目光烁烁,鱼还活着,“黄伯,你尝尝味道如何!”赵柽夹了一筷子鱼放到黄经臣的盘中,黄经臣放到嘴里品了品,鱼肉鲜嫩,酸甜适口,他不住的啧啧称奇。

“王爷,这鱼还活着呢,肉不会是生的吧?”见喜忍不住的问道。

“说它活着,却已经死了;说它死了,嘴和腮却在动,也可以说鱼还活着!”赵柽夹了一口鱼放到嘴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