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是什么?

这个问题,今年才堪堪要上二年级的小小的提娅,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因为当人们对你产生所谓的“失望”的最大前提,就是要先有“期望”。

很显然,从小到大,提娅在周围的人们看向自己的那一双双眼睛里看到过轻蔑、看到过狠厉、看到过嘲弄、看到过不怀好意……当然,兴许相比之下太少太少,可她总算也看到过同情、看到过怜悯、看到过同病相怜。

但是唯独,就没有看到过“期望”。是的,哪怕是那个怀揣着善意将她迎入伊法魔尼的叫约翰·斯图尔特的男人……甚至哪怕连她自己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根本没有过。

非要说的话,或许要一直到多年之后她只身去往海对面的英国、被那位杰出而又温和有礼的年轻巫师在一场危机中偶然邀为临时的魔药制备助手时,才第一次感受到那或许微不足道、却又纯粹实在的期待、认同与信任。

当然,在约莫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才刚12岁的小提娅是肯定不知道那么久的未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事的。此刻倒在地上的她,其实连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都想象不出来。

所以,当她在“下意识地举起从之前起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魔杖、试图朝眼前的艾丽莎施放出一个她从未好好学习过的魔咒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后又毫不意外地被对方随手将魔杖抽走”的这么一整个过程当中,她的大脑几乎都是空白的。

“……噢,原来你还是一位小女巫啊?这可……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令我吃惊呢?”

艾丽莎蹲在伏倒在地的提娅跟前,收起了自己的魔杖,而后就那么用提娅手中夺得的那根魔杖轻轻地抵着提娅自己的脑门道:

“我想你的老师一定教过你,对我们巫师来说,魔杖一定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伴侣和倚仗。可惜你或许还不知道,对于魔杖而言却往往不是这样的,一旦现任主人被击败,它就很有可能会转变效忠对象……或者至少,不会排斥战胜了它前任持有者的新主人拥有它。”

艾丽莎这么说着,忽然将手中的魔杖往前一怼,死死戳着小提娅的额角大声道:

“就像这样!钻心剜骨……啊!”

就在艾丽莎带着莫大的恶念喊出那道咒语的下一瞬间,一种极其恐怖、直达灵魂的痛楚倏地自她手中的魔杖杖柄处反冲回来,肆无忌惮地涌向了她自身。

毫无心理准备的艾丽莎顿时就如同触电一般倒下了,痛苦地尖叫哀嚎着,就在提娅面前五官扭曲地抽搐了起来。

毫无疑问,早就知道了提娅是一个小巫师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从这小丫头手中夺来的这根魔杖不仅不是她自己的,还是一支偶然捡来的、长年跟随着某个黑巫师的、脾性恶劣且极度敏感难以驾驭的怪魔杖!

“啊?”

提娅已经坐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发疯”的女人,看着那支刚刚还在自己手里、现在却像是粘在了对方掌心一般怎么都甩不掉的魔杖,心中满是困惑与后怕。

她当然不知道刚才艾丽莎要对自己施展的是什么样的魔法,也不是很明白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是她已然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刚刚能够施放魔咒的话……都不需要艾丽莎动手,现在躺在地上无比痛苦的人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不过在片刻的迷茫与害怕之后,她到底还是重新记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紧接着,就见仍呆坐在地上的她双手一撑地板,匆忙又站起身来,小心绕过了抽搐幅度已经在慢慢减小的艾丽莎继续向着走廊尽头飞奔了起来。

只是在离开这里之前,她却没有忘了从艾丽莎的口袋里抽出了那根属于对方的魔杖,抓着一端抵在地面上用力一脚踩成了两段。

……

提娅终于逃回到地面的修道院里了,她一边在过道上卯足了劲儿往前奔跑,一边又时不时地回头。艾丽莎没有跟上来,那个神秘的老人也没有出现,甚至一路跑来都再没有撞见任何人。

对于想要尽快逃命的提娅来说,这显然算是一件好事了。可是她记得很清楚,那个男孩之前说过,他说自己的同学布鲁克斯·斯图尔特就在上面等着的。

那么,布鲁克斯去哪儿了呢?

“普林斯小姐。”

正揣着疑惑、却也并没有考虑过去刻意寻找对方的提娅,在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个姑且听过几次、但又称不上有多熟悉的男孩的嗓音。

“斯图尔特……先生?”

提娅步伐稍缓,扭头朝着拐角处那个声音传来的花瓶后头看去,脸上保持着戒备小心的神情。

如果说约翰·斯图尔特是自己进入伊法魔尼的领路人、是一个迄今为止少数还算值得信赖的对象之一的话,那么这个与自己是伊法魔尼同一届学生、又是约翰的弟弟的布鲁克斯,似乎也同样可以信任。

即使在学校的一年间两人并没有太多的瓜葛,可既然对方今天竟然带了那个男孩赶来救自己,那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不信任对方。

“普林斯小姐,快过来!前面有人来了。”

角落里,少年小声地说着,将并没有挣扎的提娅一把拽进了那个大花瓶后头。

“蹲下,藏好。”

提娅看着对方在把自己拉进来以后,又边嘀嘀咕咕、边晃动着手里的魔杖点点戳戳,似乎在用魔咒布置着什么。她虽然一时顺从了对方的行动,心下却仍旧不安。

而也就在这时,大概是已经布置好了隐匿魔咒的布鲁克斯终于重又回过头来,看着她轻声道:

“别担心,会没事的……‘他’呢?”

提娅怔了怔,正想开口,但是很快外面就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令得两人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再顾不得说话。

正如布鲁克斯所说,走廊的另一头,有人在往这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