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彦大气也不敢出,只羞愧的跪在地上不言语。他怎么也想不到,沈凝霜原本会在约定时间到达那间净室,只是因为在路上被风吹花了妆容,这才先叫莺儿过去奉茶,而她则找了另一间净室上妆,没想到梳妆完毕后再回去,看到的却是莺儿被施暴的情景,吓得她赶紧逃之夭夭,而那些汉子唯恐事情办砸惹祸上身,纷纷逃走,这才叫沈凝霜钻了空子。

“你们两人,下去领三十个板子,喜鹊。”

徐述顿了顿,眼中戾气丛生,指着喜鹊一字一句道:“下次你若再将王妃看丢了,本王不管你还有何理由,你就去地下给阎罗王解释罢!”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喜鹊在地上猛磕了好几个响头,哭着喊道。

喜鹊和铜钱书彦等不同,当年她被老子娘强行卖到青楼中,若不是徐述相救,只怕早就没有了今日的喜鹊。

徐述待她有再生之恩,从她被徐述选中进入沈家的那一刻,她就发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是她自个儿犯了错,她不怪徐述惩罚她。

“别磕坏了头,叫王妃看到,”徐述指着门口,淡淡道:“滚出去。”

喜鹊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书彦与铜钱不敢求情,对视一眼,亦是自觉下去领罚。

翌日一早。

今日是上朝的日子,徐述一大早就起来了,见沈曦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的去净房洗漱,连书彦都未曾叫进来服侍。

临出门前叮嘱小鹂与喜鹊,“不要叫醒王妃,她既心情不好,就多叫她睡会儿,闲时逗她开心,别总记挂着故友。”

小鹂与喜鹊如今都对徐述发憷,当下乖乖应是。

徐述走后没多久,沈曦就醒了。

她将喜鹊叫进来服侍她洗漱,喜鹊看见案几上放的莲子酥,便说道:“王妃,昨个晚上王爷替您买的莲子酥您还没吃呢。”

“一晚上了,估计已经坏了,你扔了吧。”

沈曦正用巾子擦着脸,闻言沉默了一刻,方说道。

喜鹊原本还想再劝劝,说昨夜王爷在稻香斋等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可转眼之间,沈曦便将巾子丢进了木盆里,径直去了卧房。

喜鹊叹了口气,将话咽了回去。

喜鹊出门替沈曦将欢喜的衣服拿去洗衣房,小鹂见着四下没人,才悄没声儿的摸进来,将门一关,急匆匆的走到沈曦面前,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

她小声道:“王妃,喜鹊有个梨花木雕花飞鸟的匣子,是前年她过生辰时您送她的,她一直宝贝着呢,还特特打了锁在柜子里藏着,刚刚奴婢趁她不注意将钥匙偷来了,在里头找到了喜鹊的手札,里头夹带了两三封没署名的信,您快瞧瞧。”

沈曦忙将信封小心的打开,里头掉出几张有些泛黄和起皱的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上寥寥排了几行字,有些字用墨汁涂去了,似是只打了个草稿,写的不满意,便没有继续写下去了。

“景文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八,国公爷携薛姨娘、世子、姑娘与三姑娘一道去终南山看雪,国公爷一路背着三姑娘,姑娘心中隐隐难过,然终不语。”

“景文二十七年四月廿十三,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满树,姑娘最爱桃花,早晨与表小姐一同摘了桃花烘干做桃花茶。”

“景文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五,姑娘自三皇子府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夜里哭了一场,与世子因您大吵一架……”

每封信上都详细记载了她每日的做了什么,与什么人见过面,甚至心情如何,她自个儿写的手札都没有这般的详细。

当中有个“您”字,十分扎眼。

“这人是谁?”小鹂指着这个字,愣了半响,忽的福至心灵,“难道是,是……”

“是徐述。”

如今是景文二十九年,看手札记载的日子,至少是在三年前徐述便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监视她,甚至连她的喜好、每日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而这三封信,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沈曦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竟被人如此的窥探过,若说徐述没有旁的心思,连她自个儿都不相信。

沈曦闭了闭眼,只觉一阵心寒。

将信折好收回信封里后,她叮嘱道:“将信复归原位,记住,千万不要让喜鹊看到。”

小鹂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曦,震惊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怜悯,低声道:“王妃,王爷他,他只是派喜鹊监视您,也没有做旁的,您别难过……”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苍白。

沈曦冷冷一笑,扯出个笑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来,起身道:“你去告诉书彦,就说我要回娘家。”

书彦听说沈曦要回秦国公府,第一反应是觉着不对。

沈曦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到书彦,面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笑,“书彦,会隐道长回来了,我想回去亲自见见他。”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王妃并不在王爷的计划之内,可他总觉得沈曦的情绪不对劲。

说是因为故友离世而难过,他也不方便相询,只得道:“奴婢已经安排了铜钱跟着,王妃一路小心。”

沈曦点点头,出门去了。

秦国公府。

门房迎沈曦迎了进来,笑着说道:“姑奶奶,国公爷已经派人去城外迎会隐道长了,如今国公爷与世子都在上朝,姑奶奶先进去坐坐。”

沈曦颔首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理会铜钱,径自带着小鹂过了垂花门,去了内院。

铜钱是外男,门房便将他暂时安排在前院的后罩房里。

薛氏听闻沈曦回来了,捧着茶过来见她。

沈曦见她满面愁容,问道:“姨娘是怎么了,面色不大好看。”

薛氏本不想说,沈曦好容易回来一次,家里就死了丫头,不吉利,但沈曦毕竟才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姑奶奶,她想了想,还是觉着该告诉她。

“是霜姐儿的丫头莺儿,这丫头打小就跟着她,谁知昨个儿跟着她一块去大慈恩寺里上香,竟在路上从半山腰上跌下去,摔死了!”

昨晚上大半夜,沈凝霜披头散发被几个和尚送回来,哭着说莺儿掉下山崖了,尸身都摔的不成样子,沈元仲赶紧打发人去山底下找,凌晨才找到尸体,尸体被摔的惨不忍睹也就罢了,听说手脚什么的还被野狼叼去吃了。

沈凝霜刚刚去认尸回来,哭得几乎昏死过去,还不忘叫人拿了十两银子将莺儿厚葬了。

沈曦听了十分震惊,昨夜、昨夜徐述与沈凝霜不是在大慈恩寺私会吗,怎么莺儿就死了?

这会儿的沈曦,面色比薛氏适才还有难看。

薛氏安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丫头是个福薄的,咱们厚赏她老子娘便是,你可要去看看你二姐?”

沈曦的第一反应是:不想去。

她现在十分恶心沈凝霜,可这些丑事,她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和父亲说。

默了片刻,她还是点头道:“我去看看她。”

第35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沈凝霜在头上簪了朵白色的绒花,往火盆里投了一沓纸钱,喃喃道:“莺儿,是你自个儿要寻死的,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昨夜,她与徐述约好了在大慈恩寺的老竹林见面,可临到净室,她忽觉仪容不整,便先叫莺儿先进去伺候着徐述,而她拐去了一旁的房间揽镜自照。

谁知这不过是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再去约定下的净室时,莺儿已被三个汉子轮着羞辱了一番,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见当中有个汉子粗噶着嗓子喊道:“坏事了,不是这个女人!”说着便举着灯出来寻。

当即就给她吓得五魂去了三魄,跑进了老竹林里。

后来还是寺里的和尚告诉她,那群汉子是长安城里最穷凶极恶的一类,一旦被这些人毁了清白宣扬出去,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

沈凝霜回到净室时,那群汉子见东窗事发已经跑了,莺儿见她过来,戚戚笑了笑,竟二话不说就撞墙自尽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清誉,沈凝霜只得忍痛将莺儿的尸身扔下了山崖。

幸好这些年她攒了不少体己,当年苏家又给了她不少的封口费,这些银子一拿出来,寺里的和尚们通通都三缄其口,连沈元仲都问不出什么门道。

沈凝霜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不停地回想起昨晚莺儿被凌辱后躺在床上看她的眼神,火舌舔过她娇嫩的食指,她兀自未觉,哆哆嗦嗦的往里塞着纸钱,一时心中悲愤交加。

她不明白,究竟是谁要害她,是徐述?可他看她的眼神明明是感兴趣的,他为何要害她?!

沈凝霜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吱嘎”一声,门忽而被推开,沈凝霜吓得从小杌子上跳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沈曦走进来,从地上抓了一把纸钱放入火盆中,静静地看着单薄的黄纸被烧为灰烬。

“曦儿,你,您今日怎么回来了?”沈凝霜心虚道。

沈曦仍旧低着头,用烧火棍拨弄着火盆里的烧纸。

“我为何不能来,二姐,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我,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沈凝霜勉强笑了笑。

“对呀,二姐姐有什么不敢见我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二姐姐待我也是极好的,莺儿死的惨,想必二姐姐心里也不好受,这些银子,你就替我交给她的爹娘吧。”

沈曦笑了笑,将一个荷包递给沈凝霜。

她笑得极其平静,声音波澜不惊,沈凝霜却总觉得心里头发憷。

直到沈曦人走出去,她才反应过来。

以往的沈曦,善良的近乎愚蠢,莺儿死了,她不哭才怪,怎么反应会如此平淡?

可……可她若是知道了,刚刚不该是那样的平静啊,她应当大骂她,或者扇她巴掌,就不该是刚刚那种反应。

几乎是突然的,她心里竟然有个荒谬的想法——

刚刚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沈曦?

*

“……自景文二十六年起,喜鹊的家中每个月都会多出五十两银子,且来历不明,至于是从何处而来,奴婢暂时也无法揣测。”

沈曦坐在自己的闺房中,小鹂一边说着,一边觑着她平静的面色,心中亦如适才的沈凝霜一般发毛。

王妃……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平静的可怕。

“王妃,可还要去查?”她小心问道。

沈曦摇头,“不必了,这银子从哪里流出来的,我心里有数。”

她顿了片刻,说道:“晋王府。”

当初徐述教她看账本,她就发现府里每个月都会赏出去一笔钱,但收的人是书彦,她当时并不在意,毕竟书彦是徐述的心腹。

可她万万不曾想到,这笔银子,竟是给了喜鹊。

她的贴身婢女。

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丫头禀告道:“姑奶奶,姨娘打发奴婢过来知会您一声,说是会隐道长入府了。”

沈曦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

当初她求父亲帮她寻会隐道长,是想让会隐道长替她给徐述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