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了!”

南烟扔下棋子,故作不满道:“在外面游玩了半响,早便饿了,再说我也不喜欢下棋,你喜欢是你的事,可与我无关。”

周时生神色平淡,闻言似乎颇为赞同,颔首道:“你这些日子棋艺未见长,不下也罢,既是饿了,那我着人备膳。”

南烟赶紧摇头撇清关系,“我方才已吩咐了丫鬟去后厨通报,想必不久膳食便备好,如今无事,殿下…不若你…先回你的房间休息。”

她刻意将‘你的房间’四字咬的很重,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时生闻言顿了顿,随后沉默下来,眼睑低垂,一副乖顺的…阴郁模样。

南烟十指忐忑的在桌下点来点去,周时生眼帘垂下,她便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这人来!

周时生是少见的美男子,脸部轮廓比冯希臣柔和些,鼻梁秀挺,眼睛是略窄的双眼皮,双眸很是明亮。

在南烟的印象中,少时的周时生一直是克制聪慧的,但正因如此,南烟实则并不喜欢他,同他十分疏远。那时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单纯胆小的孟养。

南烟自小便非心思复杂之人,没什么心机,但很有自己的想法。

从很早开始,她便在心中划了一条线,一端是母亲、孟养等亲近之人,另一端则是周时生、俞宗衍等人。

有人走进她的内心很快,譬如孟养,在他答应随南烟回家的那一刻,南烟便主动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有的人同南烟交心则很慢,譬如俞宗衍。

那时在石鼓书院,南烟得俞宗衍相护是很感谢他的,若是未从石鼓书院退学,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必定能占据南烟心中大半重量。

只是很显然,他们两人失去了这个机会。

而周时生,则是一个异数!

两人年岁相差四岁有余,相识于青木川,近十年来,两人相交,几乎每一次周时生都认出了南烟,南烟却不认识他。

俞宗衍的爱意南烟是清楚明白的,他喜欢的是十五岁的南烟,待如今二十三岁的南烟如何,南烟不曾知晓。

而周时生呢?他们两人断断续续、稀里糊涂的相交,一不小心算下来认识也快十年了,他喜欢的是多少岁的南烟?喜欢的,又是什么样的南烟呢?

或许也不是真的喜欢。

在淮县的破庙,两人稀里糊涂有了那荒唐的一夜,这之后,周时生待她的态度才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般看来,这人似乎很是肤浅。

不是沉迷南烟女色,便是因着皇子自尊心,有极强的占有欲及洁癖。

想到这,南烟心里不舒服也有些委屈。虽然周时生脾气不好,她不能真的将这人惹怒,但试着发一通更大的脾气还是可行的,这也可以趁机试探这人底线!

“我已是有些累了,席秀送客。”

南烟站起身,捋了捋裙摆上的皱褶,席秀方才还候在南烟身后看两人弈棋,如今又不知去了何处。南烟叫了半响,见无人回应,只得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右手前伸,作出送客的姿态。

“殿下,请罢。”

周时生沉默的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后窗幔随风舞动,窗幔后是一池清水。

“你不喜欢弈棋,那可有其它喜欢的事情?”

沉默半响,他轻声问道。

南烟想了想道:“我没什么喜欢的,若真说起来,我这人喜静,不喜外人过多打扰……”

她还未说完,周时生已起身……甩袖离去。

这般,算是听明白了南烟的话?

南烟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脸颊,方才周时生脸色不太好,恐是心中不悦。她有点焦心,这人不若幼时,若真的惹怒只消动动手指便能将她这个小虾米给捏死!

她心中郁闷!烦躁!这时,倒是又重新盘腿坐了下去,自己同自己弈棋,想让内心快些安静下来。

不多时,席秀领着俞宗衍来了南烟的院落。她怀中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寻来的,玩的吃的都有。

“南烟,俞公子说有事来见你。”

“嗯,你先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南烟起身相迎,主动将席秀支走。

自那日俞相认南烟作义女后,两人便未相见,此时再见,南烟并不觉得尴尬,反是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愧疚之心萦绕在心头。

俞宗衍若是不喜欢南烟那该多好,这般,他对南烟的好,南烟便可问心无愧的尽数接纳,如同少时在石鼓书院时那般。

“俞大哥,许久未见。”

南烟主动打招呼,指着棋盘道:“要下一局吗,我们似乎未曾弈棋?”

俞宗衍摇摇头,面色温和,“南烟,你还是叫我的名字罢,你叫我俞大哥,我总归不大习惯。”

南烟颔首应下,邀他去了一旁的茶桌,相对而坐。

“南烟,我这次找你是有事。”

俞宗衍落座后,迟疑半响,方道:“你说不喜南家,那南安呢?少时在石鼓书院,我曾听你多次提及这个幼妹,似乎很是喜欢。”

南烟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你提她做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承毅主动出击,向天子坦诚被南安所伤,又作出一副深情模样让天子莫要深究插手此事。这之后,他便没了顾忌,令人全城搜查南安。

如今,南家被人看管,无事不得进出。南安的画像则张贴在长安城各个角落,全城缉拿。

南烟听俞宗衍这般说,心中明了,只问道:“那她可被抓住了?”

“未曾。”

离那件事发生已过了好些日子,若南安未被抓住,想必早就离开长安城了。

南烟心里说不上是关心南安还是如何?她不怨南安,但也着实再无法喜欢上这个妹妹来了。

俞宗衍不知南烟心中所想,反是一味认为南烟还如同少时般关爱南安,因此柔声问道,“南烟,你回来后有去看过南安吗?”

“你离去后,南安曾找过我。那时她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拜托宛清带了她来见我,一见面,便拉着我袖口追问是不是我将你给藏起来了?”

“那时我只道她年岁小,受不住失姐之痛,因此产生了妄念,只是耐心的安抚她。”

说到这,俞宗衍好笑的摇摇头,“只你这个妹妹性子可不如你,蛮不讲理弄的我无法招架,有一段时间竟是躲着这小姑娘走。”

说着,他定定的看着南烟,眸中是柔和笑意,这笑并未让南烟不安,反是心中一暖。

南烟知晓,俞宗衍是大善之人,即便南烟非他心中那人,得知旧友归来也是开心的。

不知是俞宗衍善意的眼神,还是他口中有关少时南安的讯息,南烟此时心里是一种柔和的平静,不若与周时生相处那般别扭、不安。

她心情好,便也少见的提起了南安,“她脾性一直不好,其实也不尽然,她应当是那种很有个性的小孩。好的时候腻在你怀里撒娇,背着母亲偷偷跑来看你,坏的时候又是真的坏,龇牙咧嘴的骂人,使小心眼告状。”

南烟苦笑,她心里对于南安的印象还是她作小姑娘的时候,可一转眼,这位小姑娘便伤了北燕唯二尊贵的皇子。

周承毅不若南烟,可不是那般好欺负的人。这丫头如今是撞上硬茬了,只希望她有多远跑多远,再不要出现在南烟面前。

俞宗衍听南烟提起南安,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忧心,“南烟,若南安未曾惹怒大殿下,我或许还可在南家一案中设法保全她,只如今我或是束手无策。”

“不必。”

南烟不想多解释,只道:“各有各人的命,宗衍不必太过忧心。”

俞宗衍颔首,但面上仍是一片关切之色,他不知父亲为何认南烟作义女,但深知南烟对他无意,便也不在过多打扰,闲聊片刻,便告辞离去。

南烟见俞宗衍离去,起身抻了抻懒腰,方才回转身便撞上周时生控诉的目光!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一点声息也无!

周时生安静的立在南烟对面,他身旁蹲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狼青,如今那狗的嘴巴上拴着嘴套,因此无法出声,但尾巴摇的很是欢快。

只周时生未下令,它便只得乖顺的蹲坐在周时生脚旁。

这只狼青,南烟自是认得,五年前被她放离,不想如今却被周时生养着。

只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何时来的?将她与俞宗衍的话听了多少去?

周时生一直不说话,只是稍稍压着眉头将目光落在南烟身上,而如今的小灰也早不是五年前那被宠溺的过分的大狗。它如今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因此心中虽然很想扑到南烟怀中撒娇,但仍是克制的坐在地上。

南烟被这一人一狗盯着,觉得有些心虚,她以不喜弈棋为由将周时生赶离,可方才俞宗衍来时,她还邀俞宗衍弈棋来着?

果真,南烟心中这个念头方起,周时生便冷着声音问道:“不是说觉得下棋很是无趣嘛?怎的主动相邀。”

一旁的小灰听不懂话中深意,但能察觉主人不悦的情绪,因此偏着头目光严肃的看着南烟。

小灰用眼神表达无声的控诉,它如今虽识得南烟,但显然已是叛军!

不错,如今的小灰已是周时生的御用猎犬,乃是狗中贵族,如今宫中的太监见了它都得鞠躬示好。

第68章

俞宗衍离去后命人打探与南安相关的案件进展,他待南烟向来上心,晃论南烟疼爱的幼妹。

长安城近来发生了许多事,已是暗涌流动之色,俞宗衍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令他心中压抑不安。

他负手立在窗前,沉眉看着窗外绿意。

这时,身旁的仆从来报,说是冯希臣相邀,俞宗衍想起前阵子俞宛清与冯希白通信泄露七殿下消息一事,正想与之详谈,便简单收整一番出了门。

这些年两人入朝为官,虽时常见面,但很少交谈,情谊不若少时深厚。

但到了望楼,沏一壶好酒,谈上几句,似乎又回到了少时,那种亲密的感觉又回来了些。

“我曾令人彻查烟儿的亲友却一无所获,至今也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操作截获那些信笺。”

俞宗衍沉声道。这事,周时生并未责怪冯希白与俞宛清,因此天子不知,算是给了两家面子。但至今仍未查出暗中截获信笺之人,俞宗衍心中不安。

冯希臣垂下眼帘,举杯轻饮,低声道:“这事非同小可,是得细查。虽此事信笺是在俞小姐丫鬟手中泄露,但终究与我弟弟有关,我在前段时日便也顺势严查府内人马。”

这般,有了正当的理由,便也顺势揪出周时生安插在府中的内鬼!

周承毅如今并不知晓冯希臣乃天子私生,但看这架势,周时生或是已经知晓了什么?

也不知是何处出了披露,他虽与周时生相貌有三分相似,但天子不想承认他的血脉,必定会令人严守消息。周时生轻易不可能察觉,除非早在多年前,或是冯希臣入读石鼓书院时,他便怀疑自己的身份!

冯希臣想到这,眉头缓缓皱起。

那时周时生才多大?应当十二岁左右,终日蜗居在乾西五所,怎会注意那时年长他的冯希臣?

那时,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未曾有何相交。

见俞宗衍一直盯着自己,冯希臣收敛脸上神色,低声叹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党派纷争严重,虽我知晓俞家忠于天子,但君王多疑,俞兄或许得注意些,也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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