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宗衍远远见着,只看见年少的冯希白转身朝冯希臣说了什么,便快速跑了过来。

他脸颊上覆着一层白色纱布,看不清伤势如何,但观他如今神态,想是昨日之事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待冯希白走近了,俞宗衍温声道:“听闻你昨日伤了脸,严重吗?如今还疼不疼。”

还是疼的,特别是若是表情大一些,那肉便像是要扯开了一般。可如今在俞宛清跟前,冯希白却是好面子的紧,摇头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说完,看向一旁眼眶微红的俞宛清,大声问道:“宛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俞宛清听闻他这般说,却是愈发气闷的转过身去,并不搭理他。

冯希白讨了个没趣,尴尬的回身看向自家兄长。

冯希臣缓缓走了过来,他并未理会冯希白求助的目光,只是看向对面的俞宗衍,沉默了半响,终是问道:“今夜只你一人吗?”

俞宗衍颔首,没多解释,伸手去牵俞宛清的小手。

俞宛清置气似的躲了开去,俞宗衍无奈的笑了一下,却听一旁的冯希臣再次问道:“她呢?”

他嗓子微哑,声音又低又涩。

俞宗衍看向他,却并未将南烟今夜向他解释的一切和盘托出,只道:“今日孟养下葬,她心情不好,便不出来了。”

冯希臣沉默下来,俞宛清却是出口反驳道:“你胡说,那个姐姐明明答应了另一个少年出街游玩,她不喜欢兄长,她喜欢那个少年。”

在俞宛清眼中,七夕夜在一处那便是喜欢的意思了。

南烟不喜欢她兄长,喜欢那个…长的很好看,有些冷漠的少年。

俞宗衍伸指弹了一下俞宛清的鼻头,笑道:“你知道什么,那少年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

只那少年确实身份特殊,俞宗衍想不通他们为何在一处。

他缓缓摇头,不去深想,朝冯希臣告辞,“冯兄,我先带宛儿去别处逛逛。”

冯希臣未回应,一旁的冯希白却是抢先道:“俞大哥去哪儿?我和你一块去啊。”

冯希臣今夜强行拉着他出门,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他想看花灯,看戏猴,他都不允,一路只沉默的走着。

冯希白觉得同兄长在一处实在是无趣紧,如今遇到俞宗衍同俞宛清,便打定了主意死皮赖脸的缠着俞家兄妹,“带上我吧,人多了一起玩也热闹些。”

俞宗衍看向冯希臣,见他不知看向何处未有言语,便颔首同意了冯希白的建议。

三人离去后,冯希臣去了南府西苑外。

今夜,长安城很是热闹,西苑却空落落的,丝毫声音也无。俞宗衍说她今夜同一少年游玩,那应当是还未回府。

冯希臣在巷道内站了良久,方才回了冯府。

夜色已深,冯希白玩的疯了些,至今仍未回府。因着七夕,他给府上的人放了半日假,府内除去个性沉稳的管事,其余人都去了街上玩乐。

冯希臣独自步入冯府,径直去了书房。

远远见着,书房内灯光大亮,他略有疑惑,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屋内,周时生负手立在书桌前,正看着桌面上的画像。

他微垂着头颅,侧脸白皙俊秀。

冯希臣见此一惊,随即冷静下来。

他缓步入内,走至周时生身旁,同他一道垂首看向桌面上那副画像。

画上的是着男装打扮的南烟,她正微仰着下颌,神色倨傲的看着前方。

这幅画像画的是十五岁的南烟。

那时南烟‘弃文从武’已有一阵,她天赋甚高,学得一招半式后,便伙同孟养携了剑,趁夜深无人将他揍了一顿。

那时,他还不会武,被她打的极惨……

想到此处,他双手不由的微微捏紧了些。

周时生听闻冯希臣入内的动静,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再次认真的打量着画像上着男装的南烟。

待冯希臣离的近了些,他方才问道:“这是你画的?”

“是。”

冯希臣并未撒谎,却也未多解释什么。

“画的倒是很像。”

周时生颔首认同,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他转头道:“那叫席秀的女子今日透了口风,说是替炳南烟母亲炳熙带口信给她,不知为何被南家的守卫盯了上。”

“炳…南烟。”

冯希臣迟疑。

“嗯,她三年前已改随母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周时生将那副画像微微卷起放在一旁,低声道:“只是席秀今夜趁乱逃跑,暂未寻到人,我猜她可能趁机混入了南府,你在搜查南家与盛京祖陵一事时可以关注一下府内人事,看可有席秀的踪迹?”

他转身离去,须臾,又顿住脚步回身看着冯希臣,道:“南烟要杀你替孟养报仇,你虽为我做事,但我与南烟有旧,并不会出手阻止。”

他摆明立场,语气冷淡。

冯希臣微怔,随即苦笑着垂下头去,“她…告诉殿下的吗?”

“她没说,但我看得出来。”

周时生目光微移,落在前方南烟的画像上,又去打量脸色晦暗的冯希臣。

南烟说喜欢她的人很多,那这冯希臣是否也是其中一个?

想到这一点,他皱眉冷嗤一声,再不迟疑,转身离去。

从冯府侧门出来,周时生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入宫,马车内,他面色微沉。

如今许多事情仍未弄清,南府的人为何要抓席秀?席秀要给南烟传的是何话?南易暗中搜寻盛京祖陵,那炳熙是否也与这盛京祖陵有关?这一切,南烟是否知晓?

还有最重要的是,盛京祖陵中是否真有传说中的无尽财富?

所有的一切,将从平静的大海中露了个头,又被按压了下去。

周时生今夜心情不佳,不仅是因着席秀逃离,亦因着今夜他在南府外候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从未等一个人等这般久,等的心浮气躁,郁气积胸。

南烟落水休养身体,席秀没了踪迹,照这般下去,他与南烟再次会面估计得有一段时间。想到这,他烦躁的叹了口气,疲惫的靠在马车内壁假寐。

但街上很是热闹,他无法入睡,只得沉默的思考起近来朝堂的局势。

他年少,在皇宫中向来行事低调,父皇这几年再无子嗣出生,观大哥周承毅势大,行事再无顾忌,父皇令冯希臣为他做事,似乎有意扶持他与之相抗衡?

冯希臣这人,朝堂后起之秀,家世贫寒,是一个可以扶持的得力助手。

只是他那张脸与自己有三分相像,此前在御书房父皇将他引荐给自己后,他曾着季仲去摸清他的底细,其它都很正常,只有一个疑点,便是两年前,他父母死的有些蹊跷?

周时生心事重重,可即便这样,他脸上也没什么大的表情,他看上去很平静。

街上吆喝声不断,其中一道声音甚是明显,“卖糖葫芦了,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

周时生忽的睁开眼睛,看着身前青灰色的车帘出神,想到的却是五文钱两串,真是便宜。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复又再次闭上眼睛假寐。

街上行人拥挤,马车缓缓朝着深宫赶去,一路上走的甚是缓慢。

……

另一边

南烟顺着暗渠一路流向了白龙江,再从一处分支汇入了另一条未命名的河流,这时,她的尸体离长安城已足足有百里远。

她人已离世,但所有人都在念叨着她。

白马寺内,刘伯这夜未归,他听了高僧的话,决定彻夜念经替南烟祈福,还不知南烟已落水离世。

南府,南安房内,徐氏一边照看南安,一边咒骂着南烟。

另一厢房内,南徐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冷冷一笑,侧过身去安心入睡。

与他们不同的是,往日待南烟极为冷淡的祖母在听得南烟落水后自行回了西苑,却是要从床上爬起去西苑看看她,只是被丫鬟拦住了,她病重,稍稍动一下就喘的不行,丫鬟可不敢让她乱动。

长安城街上,施岚风与南烟分离后,在堂兄施岚青的陪伴下去了望楼喝酒,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南烟。

马树乔则重新寻回了之前相伴游玩的女子,朝她大献殷勤,终是取得了原谅,只是仍在有意无意提及南烟,显然意难平。

夜深

俞宗衍携俞宛清回了相府,哪知俞母正神情严肃的候在大堂,她不喜欢南烟。

俞母让俞宛清先回房休息,欲单独留下俞宗衍问话,俞宛清却在被丫鬟带离时,置气般对着俞母撒娇,“我不喜欢那个姐姐呢。”

南烟似乎未曾做过什么事,但很多人喜欢她,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她。

冯府

冯希白这夜玩的太疯,回来的晚了。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入府,还是被一直候着他的管事抓住,训斥几句后带去了冯希臣的书房。

书房内的景象仍是周时生离开时的模样。

冯希臣让冯希白坐在他对面,低声询问着今夜的事情。他问的琐碎,细致,却丝毫未提及南烟。

末了,冯希臣终是放冯希白离去。

冯希白打着哈欠站起身来,这时,盛夏的夜风从窗外袭来,将桌上微微卷起的画像吹开,他眼睛尖,看清了画像上的人,不由得‘呵’了一声,道:“嘿,这不是昨日……”

说到一半,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疑惑道:“兄长,你怎么有南家小姐的画像啊,还是着男装打扮的。”

冯希臣将画像卷起,道:“这不是她,你看错了。夜深,早些睡觉吧,再过几日石鼓书院便要迎来这半年的最后一场考试,待结束了,放你回老家休息一阵子如何。”

长安城的夏日比冯希白老家热了不少,冯希白闻言欣然同意,再未追问,乐悠悠的回了房内睡觉。

他离去后,冯希臣看了那卷起的画像一眼,随即拿起放在烛火上点燃。

皇宫,乾西五所。

周时生半夜醒来,裘裤有些湿,他第一次做了春/梦。

白日里,他不过是看了南烟白皙匀称的小腿,夜里却梦见这人未着一缕躺在他身下!他咬牙起身,整个人燥热难耐,心中气怒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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