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桓肃语气冷然:“别让我像抓犯人一样抓你回去。”

顾运呵呵假笑,“我能摘个果实再走吗?”

对方冷眼瞧着,嗤道:“你摘。”

什么人,故意的吧?顾运心里吐槽,她要是会爬树,还能在这儿耽搁半天呐。

不死心地拿着跟棍子戳啊戳,半天,愣是一粒红色的小果实都没弄下来。

旁边站着个干看的。

看耍猴呢!

四仰八叉弄了会儿,顾运实在觉得丢脸,心气儿全没了,也不愿意再低头开口求眼前这位帮忙。

非常的硬气。

最后,算了。

棍子一扔,绳子一拉,一句话不说,打头走了。

回了队伍,把马儿还给顾承丰,一声不吭,默默爬上了马车。

怎么兴高采烈地出去的,怎么哭丧着脸回来的,这差别太大。

听车里面也再没说话聊天儿声。

孟讳和另外一位同僚对了个眼色,又不约而同看向他们不近人情、铁面无私的大人。

这……大人是真把小姑娘当囚犯人质对付了?

第三十一章

顾承丰眉毛拧了起来, 他把马匹拴在车缘上,令车夫看管,自己袍子一撩起, 上了马车。

顾运仰躺在马车一侧, 拿帕子盖着脸上,不说话。

显然有事。

顾运是有点难受, 又觉得自己刚才丢脸, 做什么在人家面前那样, 她自己跟自己赌气。

一开始分明因为好像发现樱桃树开心, 想弄点回去, 给姐姐兄长见识见识的。她够不着, 看见司桓肃过来,心里还庆幸了一下,其实想让他帮忙来着。

自作多情丢大脸。

既然是那么样高冷不可一世的人,她以后不接近不说话就是了, 虽说因为别人生得好看, 心里天然愿意亲近,可犯不着热脸去贴冷屁股。

自我开解了会儿,好歹才觉着心里堵着的一团气散了些。

顾承丰先受不住, 顾泰与他使了个眼色, 他便坐过去哄人:“快别难过了, 给兄长说, 可是那司指挥欺负你了?”

顾运闷着声音说:“没。”

顾承丰继续逗, “既没有, 那怎的还是一副要哭的模样?没看阿姐都不敢与你说话了。”

顾运唰一下拿下脸上的帕子, 坐起来,咕哝:“谁哭了, 好着呢,还有,姐姐自己忙着,哪里有空理我呢。”

“哟,我看看?”顾承丰凑过去。

那不高兴别扭的样子,姑娘自己不知道,她平常都是开开心心的,乍一这样,真惹得他们心疼,“怪我,应该先去找妹妹的,让人家先过去了,骂你了?还是给你脸色看了?”

本来都快好了,顾承丰这么一说,顾运那点委屈劲儿有跑上来,嘴巴微微抿着。

想,她的樱桃还没摘到呢。

“真难受得紧?”顾泰见人眼眶里果真泛起一圈红,扔了书本,捏着她的脸细看,好笑,“真是个孩子,他是外人,说你你委屈了,下次就记着,离远着些就好。要是觉着没玩儿痛快,让你哥哥再带着你去,非是大事,司桓肃也没话说。”

顾运吸了一下鼻子,才告诉他们:“我看见一棵樱桃树,想摘些樱桃下来,又够不上,他就只冷眼站在我旁边,看我热闹,我觉着丢脸,又难堪,一时心里过不去……”

“哎!我当什么,别不高兴了,哥哥带你去摘那什么樱桃好不好?”

顾运叫她哥哥姐姐连番哄下来,心里那点情绪早飞走,眼睛又亮起来,使劲用力点头,“嗯嗯!”

招呼马车停下来,顾承丰跳下去,扶着顾运下车,上马,自己才越坐上去。

控着马绳哒哒往前走,一面朗声与前头人说:“司指挥,我带妹妹去去就来——”

话落,马儿已经跑远了。

哦豁,顾九小姐真被他们大人吓哭,还是人家哥哥姐姐轮番好一顿哄才哄住。

孟讳心里啧啧有声。

没过多久,马儿回转。

顾运身前抱着一大兜子樱桃,那张小脸笑容明媚得如冬日暖阳,哪里还有半点阴霾不开心之色。

她快快跳下马,兄妹两个都往车上坐去了。

孟讳偷偷瞥一眼司桓肃的脸色,心说还是他们大人性格冷硬,看人顾少爷,多会哄妹妹。

马车里。

“你管着小果子叫樱桃?我记着有些地方叫它玛瑙果,倒是不曾吃过。”顾承丰吃了一颗,点头,“甜,好吃,你叫的名儿也好听!”

顾运从马车抽屉里选了一个白玉盘出来,把果子放里面,特别好看,赏心悦目。

捏着根蒂一口吃一口,嘿嘿笑:“不是我取的名字,书上看来的。”

顾承丰可是把一棵树大半的樱桃都摘了回来,边吃着还问:“可要送些去给那几位尝尝?”

顾运忙摆头唔地拒绝,“不要。”

顾承丰:“那就不送!”

顾泰一旁听兄妹二人说话,看着自己的书。

傍晚,日后落下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驿站下榻。

坐一日马车坐得腰酸背痛,但顾运胜在精力好,跳下来蹦跶几下,觉得也还行。回头一看顾泰,一脸倦容,连忙过去扶着人,“阿姐上去休息吧,我叫人给咱们烧些热水。”

那头顾承丰叫人收拾好屋子,顾泰去看房中休息,顾运跑上跑下,使了银子叫给厨房的人叫她们烧多些热水,弄些清淡饭菜,回屋又把自己带来的安神熏香抓了一把放进炉子点上,照顾起长姐来有模有样。

在楼梯遇见司桓肃,赶紧把目光移开,看天看地,对着墙面,不就不看迎面过来的人。

心说要远着点,以防人找茬儿。

人虽好看,符合她审美,性格不好,她也犯不上相交。

下楼又去了厨房,顾运蹲在火炉子边看个老婆子熬粥,指挥着干贝菌菇虾米都往里头放些。

老婆婆看她穿着华贵鲜亮的衣裳,也不怕脏污,忙哎哟了一声,劝道:“小姐边儿上玩去,仔细弄脏你那好衣裳和好鞋子!”

“婆婆我不怕脏,我在这儿看着粥。”顾运说。

老婆婆笑呵呵:“哪用的着你,回头我使个丫头给小姐送过去。”

顾运道了谢,但并没有走,而是随口跟人聊起天,都是些东拉西扯的。

“婆婆,您知道这里离着清河郡还有多远的路么?明天可能到?”

婆婆回说:“倒是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就能到,你们赶着马车的,大约就要慢上些许。”

之后,老婆婆又说,自己的孙儿是这驿站的一名差使,她就在后厨做点帮工。

“噢对了,往清河郡去,就要走会山道,往江阳郡去,就要走枫林道,明日你们可莫走错喽。”

“嗯,知道了,我们省得的。”

粥煮好,端起来放进托盘里,顾运小心端上,穿过后院,走近前堂的楼梯,又碰见司桓肃的属下,孟讳。

“顾小姐上楼?”孟讳看小姑娘素白的手指紧抓着托盘,上面摆着一罐热气腾腾的粥,瞧着怪吓人的,怕她端不稳,忙说,“我给你端上去。”

都没等顾运答应,一把就把东西接过去,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端了上去。

顾运跟在后头,眨眨眼睛,跟了上去。

到房间门口,孟讳才把托盘还给她。

“你等等。”顾运小声说了句,两根手指头扯了扯指挥使制服那佩戴了袖箭的、紧窄而硬挺的衣服袖子,但没太拉动。

她没在意,示意人先别走,自己飞快进屋,把热粥端给顾泰,放下说说:“姐姐你快吃……”

一边去框兜子里挑了一捧樱桃出来,噔噔几下跑出去,叫孟讳拿手接着,说:“这个是玛瑙果,你也可以叫它樱桃,很好吃的,给你尝尝。”

孟讳得了一捧子果子,回去路上就忍不住吃了几个,果然是清甜的,汁水丰盈,还有一股果香。

“大人!……”忽然司桓肃出现在门口,吓得孟讳一个激灵。

司桓肃瞥他:“手里拿着什么?”

孟讳:“额……是顾九小姐给的果子,说叫樱桃。”

司桓肃就那么冷淡淡看着孟讳。

孟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樱桃果全交了上去,也不多嘴说话,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退下了。

司桓肃回到自己屋子,看着手上果子,嗤地一声,推开后窗,一把全扔了出去。

晚上梳洗过后,顾运与顾泰一床上睡下。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顾运被一口烟呛着醒过来,鼻腔咽喉刺激得难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去摇顾泰,一边摇人一边有气无叫,“阿姐,阿姐……”

顾泰按着太阳穴,眉头深深拧着,好容易醒来。

“有烟,是不是迷药啊?”顾运爬起来,摸到火折子,把蜡烛点燃

顾忍着不适,说:去找承丰。”

二楼一层,其余几间房门都开着,一个人没有,

完全不对劲。

两人忙扶着下去。

宁静的深夜,她们侧耳听见院子里好像有声音,两人放轻脚步,悄么声儿地过去。

躲在门廊处,看过去。

是司桓肃,腿上踩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像是在审问。

忽然,只看见锋利的白色光影在一闪而过,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