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昌身材魁梧健硕, 根本用人搀扶,他腿脚上的力气比顾运和阿禄加起来都厉害。

压根不用人搭把手, 他还能扶一把小孙女。

这上山路不算太陡峭,且这条路一看就是人常走的,还算平缓,只要注意些地上的石子。

走了一会儿,顾运就额上出了好些汗,一条帕子都不够用,全洇湿了。

苦着脸,问司桓肃:“怎么来没到?我累了,”

司桓肃低头,看见一张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大而明媚的某的眼眸幽幽怨怨。

一顿,看了眼前头,方说:“快到了。”

“哪儿到了?”顾运立刻把手举在眼睛上远眺,“好像有个二层小木楼台?是那里么?”

司桓肃:“嗯。”

看见目的地,脚都有劲了,顾运提着裙子走快了些,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爬到了这小楼台上。

上来才见真章。

楼台的旁边有个大洞。

说洞也不准确,就是沿着山的外延往内挖了好几米深。

她张嘴啊了一声,什么人弄出来的?乱七八糟的。

“这是被人偷着开采了?”要让官家来,绝不是这样手段,也太不正规了,当耗子打洞呢。

矿藏都官中物,平民发现了矿,私下开采一律按抄家杀头的罪名处理。

不过规子赤矿在此之前无人发现。

既不是铁矿又不是铜矿,更不是稀有的金矿银矿,开采了也谈不上犯罪。

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搞。

顾运小脑瓜子一转,看着司桓肃说:“不会有人把这这东西误认为是铁矿了吧?”

司桓肃笑了。

顾运我说真聪明啊。

“哎哟你看,那边还有个大棚屋。”她往前一指。

铁矿不算特别稀有,但是兵器却是重中之重。每发现一个铁矿,那也是要上报记录,请专业人士过来详细勘察的。

很显然,有人把规子赤矿误认为作赤铁矿,自己先悄摸声儿地作弄起来。

几人走到那边大棚屋一看,里头乱七八糟,又是风箱又是炉子,铁锤,铁柱,什么都有,还真是架这里锻造打铁来了。

真的是只要有利益在前面趋势,什么事都会有人干。

“但他们不知道会炼出来一堆劣质东西,最后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永昌是头一回见规子赤矿,蹲在棚子内拿着一块东西,好一阵研究。

这东西肉眼看上去却是与赤铁相差无几,甚至在开采到锻造的过程中都难以看出苗头,甚至它与冶炼赤铁需要的温度和用到的辅料都相差无几,锻造的过程中不会轻易脆裂,直到它炼成。

说白了金属的结构,细微的差别就能导致成品天差地别。

结果的确上那些怀着暴富心态恶的人目眦欲裂,几欲吐血,那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成品兵器没有韧性,极容易断裂,拿在手上与真正的铁把兵器对抗不过三五下,就毁了。

司桓肃哼了一声,“若只是这个,倒也不叫你来了。告诉你,这原先的确是由附近的一伙村民干的,他们中恰有一家是打铁的,就把这认错了,于是就想偷偷采些赤铁出来打来赚钱,后来发现这不是铁,又不甘心血本无归,就偷着卖劣质兵器,后来,被一人察觉,找上门,对方有钱有势,几个村民也吓傻了,那人却没报官,也没让他们赔钱,只让说出这东西哪里弄来的,还额外给人一笔钱,那些村民喜得拿了钱,赶紧把他们发现的这些都说了。”

“然后呢?”顾运连忙问。

司桓肃淡声道:“然后接下来,这事还差点与你家扯上关系。”

“唔?与我家扯上关系?怎么回事?”顾运惊了下。

司桓肃半抬眉,“先前,不是有个人来托你祖父,让他走些关系,将他扣押在城门布控司的一批货给拿出来么。”

顾运眉头一皱:“那批货是劣质兵器吗?我记得那人与祖父说的是,他自己开了一家私运局,东西是雇主的,原本是都没问题,不受人刁难才把货截了。”

司桓肃:“不这样说,怎么蒙骗你祖父帮忙?私运局不过一个幌子,都是他自己想运东西进城,他买通了城门布控司的一个人,不巧的是那天那人被上官调去办事去了,这人才栽了。幸好你祖父未得理他,不然今日,我怕也要传话抓人了。”

“不过不帮他的忙,怎么还会生出事来?”顾运糊涂了。

“这就是我今日要跟你说的,你家拒绝了他,却不知,那人是个心窄记仇的,倒觉得是你们家把他害了,于是便想了一条毒计想报复。”

顾运眉眼竖了起来,“他还要害我家?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司桓肃说:“你祖父今天三月致的仕,他原任兵部库部司主事一至,手下年初清点了一批旧兵器,兵部下有一司是那人的亲眷,他便想用将那一批好的调出来,用一批劣质的去替换,然后再举报,说是你祖父趁着致仕将东西盗换走。”

“这真真是疯了,这番陷害对他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东西,东西都被扣押了,竟还不放弃!”顾运气得就差失口大骂。

随口又既可以问,“你可把人抓住了?”

司桓肃:“上次过来,这里俨然规模不小,那里已经制好了一批,在下面,你过去看看。”

就在顾永昌那头大棚子的下面,有好几个大坑,里面堆积了好些。

司桓肃继续说:“他在城门司有自己常秘密来往的人,认为上次是意外,自然是不怕。人我已经抓了,进了稽查司,再硬的嘴也得招。”

当真是听得顾运情绪起起伏伏。

一颗心提着,一上一下。

“真个吓死我。”她拍拍自己胸口,呼了几口气,又说,“那还要带我来这里,人都抓了。”

司桓肃嗤地一声,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说呢。”

顾运一愣,半晌,忽然一下福至心灵,然后,有点不可思议,结结巴巴说,“这,这不会是,给我的,生辰礼吧?”

“可还满意?”

顾运咽了一下口水,“满意。”

真的满意,不是假话,司桓肃是真给他们家解决了一次阴谋算计,不然就算最后他们家能没事,却也少不得虚耗一场,不知要折腾多久,她祖母还要担惊受怕一场。

“谢谢你噢。”顾运真诚给人家道了个谢。

司桓肃嗯哼一声,“走,去下面看看,下面那些,等重新锻造后,都会送去梧州。”

顾泰在梧州结两郡之势,她必须有个强有力的说服力,而一批兵器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运忙说好,两人一起往下面地洞过去。

顾永昌已经在下面点好了兵器,见他们二人,说:“这些兵器锻造得都很粗糙,有些都只有个形,刀刃都没开,看来果真是急赶出来的。一共有五百多柄。”

这么急,就为急着害人,顾运心里再次那人狠狠骂了一遍。

司桓肃道:“无妨,都是要重新锻造的。”

顾运问:“怎么运下去?”刚才他们上来那条路马车走不上来。

“还有一条路,在另一个方向,我已经很让人来处理了。”

“那就好。”不然靠人搬运,都多费劲,目标又大,容易让人注意到。

三人巡查完这里,下了山。

顾运还以为要回家了,未料,他们又到了一处桩子。

顾运悄悄问她祖父,“这是司桓肃的桩子?”

顾永昌笑了:“不然让你白累了一日?索性今日不回去了。”

顾运忽而说:“祖父,你有没有觉得,近日司桓肃似乎好说话许多?”

顾永昌捋着胡须,闲适开口:“哦?何以见得?”

她还想套他祖父的话呢,人家根本不上当。

第一百一四章

顾运的确觉得司桓肃有点不同寻常, 但又不十分说得上来。

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司桓肃这人的本性, 不是这样子, 先前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何曾把他们放在眼里当回事?

曾经多看他一眼, 还要讽刺自己, 如今却能接着她生辰的名头给他们家解决了一个麻烦。是以顾运才觉得哪里微微不对劲, 想套下她祖父的话, 人家根本不接招。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最后顾运只能将之归结与她发现了规子赤矿的原因, 司桓肃或者是觉得自己还算可用, 把自己纳为合作伙伴了。

“好吧,祖父,大约是我想多了。”

祖孙两人跟着司大指挥,到了一处别院庄子。

下了马车, 顾运一望, 前头四五个下人躬身过来迎接,大概是别庄管事之类的。

前门打开,把他们迎进去。

顾运是女眷, 不用说, 一下又上来两三个丫鬟, 扶着她进屋。

挺大一个别院, 比顾家的庄子要大许多。一进一进的, 旁边还套着了跨院, 跨院旁有小花园。

几个伺候的丫鬟对顾运非常好奇, 偷偷地瞥她,大概实在猜测她与司桓肃的关系, 为何能叫她们大人亲自带着来这里。

顾运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坦然又自在让人服侍,给她端茶倒水扇扇子。

先前一路出了汗,想了想,还是让人帮她打水过来,洗了澡,换下汗湿的衣裳。

洗得一身清爽,拢好了头发出了屋子门,叫了一个丫鬟说:“你领我逛逛。”

她祖父与司桓肃不知说什么去了,大概在前院。

顾运爱出来玩,就是因为在外头自在,可以不太讲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没人特别拘束自己。在家每日在那一处小院来来去去,除了看书就是写字,总也无趣。

丫鬟不敢逆顾运的话,带些她逛了逛。

顾运走走停停,这庄子里人还不少,见着顾运都忙着行礼。

“前面一处是大人住的院子,有侍卫守着的。”丫鬟说。那意思是不好过去。

顾运也没闲心看司桓肃的地盘,提了提裙子,转身回头,“去外头看看。”这里是京郊哪里,她还不知道呢。

眼下太阳正好落山,也不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