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玹张了张嘴,又抿起了唇。

“我知先生若是不与我联手,亦有能力报仇,”沈长寄身子前倾,颇有压迫感的目光落了下来,他牢牢盯着孟玹,“先生此番来京城,其实是为亲眼见证大仇得报,可不知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试探沈某。”

“你我联手,于你而言无意义,更多的是你助我,为何?”

像孟玹这样的谋略过人的人,心不比他白到哪儿去,怎会慷他人之慨。

孟玹突然咳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引得沈长寄微微蹙眉。孟玹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淡黄色的锦帕,捂住了唇。

他瘦弱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地颤着,整个人气息奄奄、羸弱不堪。

“你这病……”

“无妨……对不住……”孟玹顺了顺气,弯了唇角,他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

许久,才说:

“你们大婚那日,我也在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我看到大人你的表情,突然改变了想法。”

孟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与一个谋略不在他之下,且十分危险、敌我不明的男子说些剖白内心的话,他憋了太久,此刻只想一吐为快。

“我以为我们是同样的人,冷血、残忍、算计人心,可你的表情那么……幸福。我好奇,陌生又新奇的感觉,谁不想……”

沈长寄听明白了,他冷声打断道:“你对我夫人感兴趣。”

“是,我对她很感兴趣。”

孟玹坦荡地承认了。

所以才会费了番功夫去调查谢汝,并且设计了那场偶遇。他如愿地进了沈府,接近了这对恩爱的夫妻。越是靠近,越是了解,就越是……羡慕。

孟玹隐隐觉得自己的感情有些不受控制,在这里,即便是被软禁,他也难得有了安稳的感觉。

眼前白光一闪,是冷剑出鞘。

劲风扫过,利刃带起的凉风擦过孟玹的耳朵,他安稳地坐在原地,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树拦被腰折断,重重地倒在一旁。

沈长寄单手执剑,冷漠地看着他。

“孟玹,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孟玹神色平静,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院子外头传来了谢汝的呼唤声,还有她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

沈长寄没有收剑,漠然地看着孟玹,看着他摊开了手掌,那条被他攥在掌心的帕子渐渐展开。

孟玹怔然望着淡黄色帕子上的白色梨花,喃喃自语:“她很好……”

沈长寄看清楚了那条手帕,眼眸一沉。他紧蹙着眉,一把夺过那条手帕。

淡黄色的帕子,上头缀着盛开的白色梨花,帕子的角落金丝线绣着一个小字——

“吾”

孟玹大惊失色,他慌忙地站起来,扑上去抢夺。他一向镇定自若,从未如此气急败坏,如此失态过。

他恼怒道:“还给我!”

沈长寄抬高了手臂,微眯了眸,“你的?”

“沈长寄,还给我!”

“怎么了怎么了?别打架……”谢汝跑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沈长寄眼疾手快地将那手帕塞回孟玹的衣衫里,随手推了孟玹一下。孟玹跌坐回石凳,他护着胸口,半晌回不过神。

“无事,走吧。”沈长寄收回了剑,推着谢汝往回走,踏出院子前,回头看了一眼孟玹。

他正在仔细地检查帕子有无损毁,宝贝得样子,仿佛那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沈长寄脸色凝重地收回了视线。

那帕子,她也有一条。

那是他们定情的手帕,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花纹,绣的却是个“汝”字。

第64章 (一更)是恨不得将人剥……

谢汝和沈长寄坐在前往柳家的马车里, 她仍心有余悸。

“你怎么就和孟公子打起来了?他身子不好,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他是我的病人,你把他吓坏了, 吓病了,或是打伤了, 也是我来治, 你这诚心给我添堵?”

谢汝在一旁念念叨叨, 沈长寄的目光变得幽深、沉静。

“阿汝。”

“嗯?”

“孟公子的事,别对外人说。”

谢汝瞧他脸色凝重, 心也高高提起。

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怎么了?”

沈长寄摇了摇头, 不知如何说,他脑子也有些乱。孟玹为何会手持一个和阿汝一样的手帕,这两个帕子一看就是一对。孟玹和阿汝有何关系?

谢汝见状, 抓住了他的手,握紧。

男人抬眸, 看到她明亮的黑眸中盛满了担忧,他安抚道:“无事,放心。”

谢汝犹疑片刻, 点点头, 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道:“夫君, 你我同心,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说与我听, 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沈长寄心念微动, 重重回握她的手,“好。”

……

今日是柳夫人的生辰,柳家特意请了沈长寄和谢汝来赴家宴。

在柳夫人眼中, 谢汝俨然半个女儿般的存在,当日谢汝出嫁时,柳将军和明氏便是占了娘家人的位置,那日之后,谢汝认了柳夫人为干娘,两家的关系愈发亲密。

一起用了晚膳后,明家的人先离开了,只留下了谢汝一人,陪着柳夫人说话。

沈长寄将柳将军请到了一旁,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书房谈事情。

柳夫人拉着两个孩子说了会话,突然心血来潮,说最近新学了个糕点的做法,非要给谢汝露一手,兴冲冲地去了厨房,留下柳愫灵和谢汝两个人在厅中闲聊。

“我爹要和你家沈大人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好严肃。”

谢汝摇摇头,“不知。”

她眉头微蹙,来时沈长寄的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什么。

她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事情,柳愫灵了解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有难事。

“哎,你和沈大人还好吧?”

“嗯?很好啊。”

柳愫灵转了转眼睛,想起来件事,“哎,对了,我姨母有孕了。”

谢汝眼睛瞬间亮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还不到两个月,她最近难受得紧,叫我进宫陪她,你去不去啊?”

“我……”

“她不去。”

沈长寄几步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温度有些凉,他眉头微皱。

“沈大人,我在问阿汝的意见啊,又没有问你。”

柳愫灵仗着自己现在是娘家人,可不再害怕沈长寄了,她继续煽风点火:“阿汝,你想去就去,不要怕,咱们虽嫁了人,可也不能任由某人专/制独/裁,不能被他拿捏住。”

谢汝忍俊不禁,她看了一眼沈长寄,见对方看着自己无奈地笑,她唇角的笑意愈发地浓。

“就去几天,陪陪我嘛,好不好?”柳愫灵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谢汝心一软,正要松口。

手指突然被人按了按,她抬头看,沈长寄低声提醒:“你忘了?”

难道忘了,广宁侯说过叫她不要进宫。

谢汝当然记得,她虽想去一探究竟,但也不会不顾爱人的担忧,故意迎难而上,眼下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把由头往沈长寄身上引,她故意为难道:“阿灵,你看,我说了也不算……”

“沈大人,你不能欺负阿汝!”

沈长寄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谁欺负我们阿汝了?”明氏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递给沈长寄,“拿回去吃吧。”

“好。”

谢汝抱了抱明氏,又与柳将军打了个招呼,牵着沈长寄的手,离开了柳家。

回去的路上,谢汝绷着小脸,正经危坐在马车中。

沈长寄坐在一旁,轻叹道:“为何要抹黑我?”

谢汝悄悄斜了目光,看到他有苦难言的表情,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然我能怎么说?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只好你来受苦了。”

“我名声有损倒无关紧要,”沈长寄道,“我见你,似是想去?”

“嗯,明妃娘娘和柳家都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们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希望能尽己所能。”

沈长寄望着她,沉默良久。

“怎么了?”

“阿汝,若有朝一日,柳家与我,你必须选择其一,你会选哪个?”

谢汝认真地与他对视。

“只能选一个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