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吃完饭赵柽来的小书房,桂花又在屋里加了两盏灯,把书房照得亮堂堂的。他坐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大纸,用镇纸压住四角,这是自己吞并了陈汤庄园后合并的地舆图,是赵柽让府里管事重新誊描的。

这图明显是用原始的象形绘图方法绘制的,没有比例尺,符号代表,有山就画座山,遇河就画条河,既不符合赵柽这个现代人的看图习惯,也不精确,他今晚要做的工作就是重新绘制一张图。

赵柽一伸手,见喜急忙打开自己打来的木盒,里边撂着一套直尺,圆规和三角板这些绘图工具,这些都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让府里的工匠打造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黄铜,精雕细琢,上面还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看着亮闪闪的。他拿起看了看不由的摇摇头,这么简单的东西工匠们都要花费不少心思在上面雕出花饰,可见整个社会风气讲究奢华之盛。

赵柽拿起直尺在纸上画出了框架,标上了方向,几天的调查巡视,他已经将整个‘领地’的地理水文情况烂熟于心,侦察获取兵要地志是一个特种兵的基本功,这些事情难不倒他。半个时辰后,一张用炭笔绘制的地形图出现在白纸上,河流,村庄,沟渠,树林,道路,甚至乡间农人走的小路都一一在图上标明。

“见喜,你能看得懂吗?”赵柽用毛巾擦擦手问站在一边的见喜。

“能看个大概,有些东西我还不大明白画的是什么?”见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你把这个誊描在羊皮纸上,我歇会,累的手腕子都酸了!”赵柽接过桂花递过来的茶杯说道。

“二爷,这么细致的活儿,我粗手大脚的恐怕干不好,不如明天让司房的管事干吧!”见喜咧着嘴为难的说道,描图不能用尺子圆规,全凭手上的功夫,而且用的是最细小的毛笔,能不走样儿地描好还真不容易。

“这有什么难的,比我们描花样子还简单,让我来吧!”桂花看了看自告奋勇的揽下了这个活儿。

“见喜,你羞不羞啊,牛皮吹的震天响,好像你无所不能,今天让桂花姐比下去了,就罚你给她研墨吧!”赵柽在脸上用手指刮了两下揶揄道。

“我哪能跟二爷比,您是什么都懂,我是拍马都追不上!”见喜嘟着嘴说道,心里却也是纳闷,没见王爷跟谁学啊,怎么肚子里有这么多东西,看来王爷准是天神下世,他腹诽着乖乖地研墨去了。

赵柽喝了点水,翻开笔记,里边记录着他这几天的‘调研’成果,看着上面的文字,赵柽心变得沉重起来,号称历史上无比繁华富庶的大宋朝底层的民众生活并不是那样幸福。

按照制度宋朝将全国居民分为主户和客户两大类,住在城镇的居民是坊郭户,住在乡村的人户为乡村户。乡村户又分成主户和客户:乡村的主户,是指那些占有土地,向国家交纳夏、秋两税的农户;乡村客户就是那些没有土地,甚至没有耕牛、农具等生产资料,租种地主土地的佃农,亦称佃客、浮客,他们也被编入户籍,成为国家的正式编户,也交纳身丁税、负担夏秋二税和负担夫役。这种制度改变了佃户的身份,让他们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可以说是种进步,但是宋朝的土地政策是不抑兼并,官员可以随意购置田产成为大小地主,地主通过科举考试也可以成为各级官员。官员、地主合为一体,占据了全国绝大部分土地,皇室、贵族、官僚、地主兼并越来越多的土地。

赵柽本想利用年前的空闲时间,察看一下自己的‘领地’,调查下水土情况,为明年的春耕做些准备,可是看到情况让他触目惊心,自己的领地上竟然没有一户地主,甚至上等户和中户都没有,拥有十亩八亩自耕田的下等户都属鳞毛凤角,就是说在自己的四百顷地上劳动的几乎都是佃户。

更让他吃惊的是土地前任主人陈汤的手段,只用了三四年的功夫就完成了这上万亩土地的兼并,秋风扫落叶般的消灭了周围大大小小的近百个地主,把他们都变成了无产阶级,让这些剥削阶级都成了贫雇农。

陈汤对付这些地主富户的手段如果让现代人想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办法就是让这些人当官当差。宋朝律法规定在衙前当差的要由资产在二百贯以上的一等大地主充当,他们享受可免科配、折变的特权,并可授予官衔,三年一升,最高可升到都知兵马使。另外乡里的里正,户长、乡书手,甚至耆长、弓手、壮丁这些有点权势的基层干部,也都得由二等户,最差也得是个三等户才有资格干。这一制度实际上是官府给予地主们的特权,想依靠地主士绅扩大宋朝封建统治的基础。

北宋初年,地主们竞争当衙前、里正,那时他们可以利用差役的机会,掠夺财物,升官发财。可是到这个时候,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役法日趋混乱,押运官物,如有损耗,就要包赔。里正、户长催税不齐,也要代为赔垫。陈汤就是利用这个让一众地主们纷纷全家破产。

对付那些只有少量土地的自耕农方法就更为直接简单,就是收税放高利贷,收的他们倾家荡产不得不把土地卖给他,或者遇到灾年收成不多,不足以交税时把钱以两到三倍的利息贷给他们,而老天爷也十分配合,连着三年蝗灾,就让他们把地都给了陈汤。

他们的下场也最为悲惨,因为把土地卖给地主沦为佃农后,却不能立即注销田产,改变户籍,产去而税存,又不得不继续借贷,甚至要子女去做‘佣质’当抵押,最后的结局就是家里无力还债都当了‘白毛女’。佃户们受到官方和雇主的双重压迫,很多人选择了无奈的办法,一个就是逃佃,另一个就是当了‘好汉’。

·······

赵柽边看边思考着,现在眼前面临着两个严重的问题,一个是官员们都忙着搜刮,供奉给宫中,没有精力更没有‘多余’的钱兴修水利设施,沟渠堵塞,而大户人家也不肯出钱修缮,造成水田变成了旱地,麦稻两熟只能种一季,土地利用率大为降低。

另一个问题更为严重,就是劳动力不足,有田没人种。原来陈汤的庄子上有八百多户佃户,成丁一千多人,经过他几年的‘经营’户数减少了近一半,现在已经不足五百户。就是这些留下的人也是人心浮动,家无隔夜粮,恐怕是年关难过,现在一些佃户就想利用换东家的机会离开,不想重新签订租约,还有流失的可能。

“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就是有再多的地也只能撂荒。而一时要去重新寻找这么多佃户,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赵柽焦躁的站起身走了一圈,“能不能将两个问题一并解决呢?”赵柽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仗着自己是王爷把他们强留下来吧,这种仗势欺人,尤其是欺负那些衣不果腹的穷人,赵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二爷,图描好了!”桂花忽然说道。

“哦,不错,你们先歇了吧!”赵柽看了看心不在焉地说道。

“二爷,您不睡我们怎么能睡呢,那岂不是太没规矩了!”见喜说道。

“不用,你们都跟着累了一天了,有值夜的小黄门就行了,我也想一个人静会儿,你们都早点歇着吧,不用这么多人都熬着!”赵柽摆摆手说道。

“是,那二爷也早点歇着,不用累着!”见喜见赵柽情绪不高,不敢再说,拉着桂花出去了,然后又吩咐值夜的小黄门都警醒些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水坝应该先修起来,然后疏通干渠,将水能引到每一块地里···有了水坝,水势增大,水力也可以利用起来,将磨坊,酒坊迁到河边,还可以在建···”赵柽看着图自言自语地说道,手指在图上指点着思索着,一个个构思在脑海里形成,规划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这里也许只是自己的起点,但是他要从这里迈出坚实的一步!

······

清晨,当桂花轻手轻脚的走进小书房时,王爷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发出细细的鼾声,可嘴角上却挂着微笑,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他案头上的蜡烛爆出了一个灯花终于燃尽了,王爷身边摆放的地舆图上又添加了许多新的标记,脚下的火盆只剩下一片暗红,只有几点火星还在顽强的挣扎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