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金斯教授和几位专家的意见是,首先要见到病人。

峥峥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从苏黎世到中国的这一程,峥峥走的太艰难。

如果再把他从中国转移到美国,太不现实。

不宜再移动,只能花天价请这几位著名专家跟着回国内嗄。

季深行对血液系统疾病没有强势专业方面的了解,但他的病情叙述比一般家属肯定要准确。

可即使是这样,不面诊不亲自提取峥峥的血液进行研究,专家们凭空想象,还是无从下手。

年二十七。

季深行和几位德高望重的专家乘坐直升机离开霍普金斯医院。

抵达私人机场。

私人飞机里,数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季深行同几位专家回了国内。

没有休息的时间,当天晚上,专家们在医院病房见到了峥峥。

几番打量,专家各个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这个反应,季深行有心里准备。

三岁多的男儿童一般体重三十斤,峥峥只有十七斤,身高更不用说了。

全身,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微弱呼吸时,那小小胸膛上皮肤下的心脏轮廓,隐约可见。

有些刚来的的女护-士一开始见到峥峥时,是感到害怕的。

总是这样,用了药,靠药物在体内运转,峥峥大部分时间在睡着或是轻度昏迷,一天中清醒睁开眼的时间累计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并且,这意识清醒的时间在逐渐缩短。

季深行很担心他过不了多久会陷入深度昏迷。

…………

初步面诊过后。

几位专家出来病房。

季深行在医院专门给他们安排了研究室实验室,许多仪器是这两天从国外进口回来的,希望能有所帮助。

汉金斯教授以前和季深行有上过同一个手术台,算一点私交。

他问季深行与病患的关系。

季深行如实回答。

汉金斯教授拍拍这位三十六岁父亲宽厚却沉甸甸的肩膀,轻轻摇摇头,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摇头表示什么?

季深行心里那仅剩的一点希望又灭了一层。

…………

专家根据峥峥最新血液检测结果商讨治疗方案。

M病毒,需要从峥峥体内提取。

季深行现在想的是,如何最快制造出莫靳南给峥峥所用的那种特质的人造血。

但专家根据峥峥身体检查结果表示,就算制造除了那种人造血,恐怕以峥峥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多大作用。

凌晨两点。

儿科主治过来研究室通知季深行,大约半小时前,峥峥全身出现水肿现象,并且排尿管里没有尿液排出来。

医生经过检查发现,是给峥峥输的营养点滴,峥峥身体吸收不进去,堵在静脉造成全身水肿。

几经商量,汉金斯教授建议暂停营养点滴。

可是,现在峥峥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点滴维持身体机能,滴水不进,尿管里没有尿液排出,这样,毒素会在身体里迅速累积。

其结果显而易见,可能都等不到第三次痉-挛峥峥就……

…………

又是一个无眠夜。

季深行在病房守到第二天早晨,这期间,峥峥有醒来过一次,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眼睛,应该是睁不开,没有力气。

年二十八。

医院外面的街道居民楼遥遥传来爆竹声响。

医院里却是沉静肃然,密布死亡气息。

傅斯和两个特别看护过来,接替季深行。

季深行离开医院之前去研究室一趟,专家们都在里面。

不管有

tang用没用,季深行现在要求汉金斯教授他们根据峥峥血液特点尽快研制出适合他用的人造血。

莫靳南那里有人造血,季深行知道。

峥峥从出生下来生病至今,莫靳南是他的医生,莫靳南研究了三年峥峥的病,其成果不是季深行请这几位专家短短几日就能赶出来的。

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到绝境,他坚决不会向莫靳南低头。

…………

今年除夕在三十一。

二十七开始,季家别墅请了人挂纸灯笼。

剩下的屋子里的布置,交给苏云和顾绵,采采有孕在身,顾绵帮忙瞒着,登梯子的活当然不会让她来做。

季伟霆和白若光会在三十那天从北京回来,顾绵听说季深明手术成功,只是现在还没苏醒过来。

即使要离开这一家人,顾绵还是为这些事感到高兴。

季深行自从那天和她吵过出差后,至今还没回来。

顾绵在等他回来心平气和再和他谈谈。

她觉得季深行说要留下皱皱不过是挽留她的伎俩,季深行不是那种蛮横地抢孩子的人。

上午九点。

林妙可把季子陵送回季家别墅。

不过林妙可并没有进屋,想来还是顾及觉得不好意思见爷爷奶奶。

皱皱依然有点流小鼻涕,吃了早饭,顾绵接到警局里电话,说是可以正是办理离职手续了。

家里有两个小活宝,热闹,相互照应着,顾绵早餐过后放心出门。

…………

在顾绵出门半小时后,季深行一身疲惫回到家中。

那不修边幅比出差前更瘦更病态的样子,吓了家里人一跳。

“深行!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奶奶一再追问。

季深行没有心情,也张不开嘴理会家中任何人。

拖着疲倦不堪却丝毫没有一点睡意的身躯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下颌的青色胡渣刮了,睁着一双红血丝泛滥的眼睛,还算清爽地下楼来。

奶奶心疼死了,让佣人赶紧热了汤。

季深行摆手,没有时间喝。

客厅里,皱皱和季子陵见他下来都缠过来。

两个孩子太久没见他了,想到厉害。

季深行抿唇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抱起皱皱,留下一脸郁闷的季子陵,出了别墅。

“老伯伯,你还没说呢,你要带我去哪里呀?”皱皱小手攀着他的脖子,小脸蛋儿蹭在他清瘦的脸颊。

“皱皱不是生病了吗?我们去医院。”

季深行亲了亲小家伙的手背,抱着孩子上车。

皱皱对医院的恐惧很浓烈,立刻抗拒,“我不想去医院,疼,好疼的!”

季深行只能柔声安慰,“乖,只是做一点小检查,皱皱把它想成是去冒险,好不好?”

小家伙扁着小嘴儿,“那我要妈咪陪我。”

车后座里,季深行把她放到腿上,他沉沉闭上眼睛:“你妈妈有事在忙,我陪你好不好。”

他今天是带皱皱去医院做检查评估她的身体状况的,有了这份评估报告,那几位专家能够分析出皱皱在被注射M病毒以及给峥峥提供血后身体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状况,以及危险系数。

峥峥现在的情况,季深行一点自信都没有,皱皱这里,他必须做一手准备。

…………

医院。

除了抽血时皱皱嚎啕大哭过之后,其它检查,小家伙没有哭闹。

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下午两点。

小家伙饿了。

季深行带她去医院附近的营养餐厅用餐。

皱皱闷闷不乐的,胳膊上抽血的位置青了一块,她大概是疤痕体质,肌肤又软又嫩,掐一下都会变青。

季深行心疼的看着,给

她轻轻地揉,然后把棉签取掉,把她的衣服放下来。

“有你爱吃的鸡腿,虽然没有肯德基里面的好吃,不过更营养。”季深行用多功能剪刀给她剪下小块鸡肉。

皱皱眼睫毛垂着,轻轻地颤,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季深行拿叉子叉了一小块递到她嘴边,柔怜地问:“还疼吗?”

“疼的啊!”皱皱扁嘴,扁住眼泪。

“不过我只在你面前哭哦,老伯伯,你不可以告诉妈咪。以前妈咪带我打针,我是故意不哭的,因为啊,我要是哭,妈咪也会哭,舍不得妈咪哭……”

抽抽哒哒的软糯儿音,季深行心头一柔,目光里一片幽邃。

“皱皱,如果老伯伯想请你帮个忙,你会答应吗?”

小嘴儿嘟嘟的嚼着鸡块,囫囵不清的,“什么样子的忙呢?”

季深行手指攥紧刀叉:“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他病得很重,他吃不了饭,说不了话,没有离开过病床,也不能动,每天都要打好多次针……”

说到打针,想象那个尖尖的针头,皱皱小脸蛋痛起来,“他好可怜啊!”

季深行握着小家伙嫩白的小手,“他过得很痛苦,就像童话里被巫婆关在了牢里面,皱皱,你是那个可以救他的勇敢的骑士,只有你能飞进牢里把他救出来……”

小家伙举手,“那我去!”

“可是,勇敢的骑士会有危险,可能会变得跟那个小朋友一样痛苦,吃不了喜欢吃的东西,说不了话,身体会很不舒服,每天要打好多次针,也不能再去幼稚园和别的小朋友玩了。”

小家伙小眉头皱起来,经常生病,太能体会老伯伯说的这种痛苦了。

可是又很想尽自己的力量去救那个小朋友啊。

“老伯伯,身体不舒服是像感冒那样的不舒服吗?”

季深行抱紧女儿,“不,比感冒更恐怖,这样,皱皱还想帮那个小朋友吗?”

怀里的小脑袋瑟缩了一下,一动不动。

季深行亲了亲她的小卷毛,眼神深邃,“如果老伯伯说,那个小朋友是皱皱的哥哥,是皱皱的亲人,皱皱会愿意帮助他吗?”

“哥哥?”皱皱小小的世界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可妈咪只有我一个宝宝的!”

“……我说假如是的话,皱皱会怎么办呢?”

皱皱小脑袋点啊点,认真思考,“那哥哥是会带我去玩保护我不受欺负的哥哥吗?就像季子陵那样的?”

“嗯。”

一番思索,小家伙郑重其事点头,“那好吧,哥哥保护我,我也要保护哥哥。妈咪说,这个世界上亲人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打针而已,我可以不哭!我在妈咪面前就不哭,其实也不是很痛的,呵呵,真的!”

明明那么怕,却还咬着小嘴儿声音洪亮。

“皱皱真勇敢,老伯伯替那个小朋友谢谢皱皱。”

季深行把小家伙裹进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心里的疼痛交织成一圈一圈,拧紧他的喉咙,竟再说不出一句话。

在皱皱简单的世界里,还不能够理解生命危险这个定义,她以为的最大的痛苦,大概就是打针。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善良得让他心疼。

…………

下午四点。

顾绵从警局回到季家别墅。

进屋只看到季子陵,问过后才知道季深行把皱皱抱走了。

最近这段时间,顾绵把皱皱看的很紧,真的很怕季深行冲动之下把皱皱藏起来和她玩这种把戏。

乱了阵脚,顾绵急急忙忙上楼,躲在二楼的露台,给季深行打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听。

顾绵手捶了一下栏杆,打第二遍。

这次接了。

季深行正在送皱皱回来的路上。

顾绵听到皱皱的声音,悬着的一颗心着了地。

她没

有质问季深行,等他带着孩子回来家里再说,今天逮着这个机会,就算他再怎么拖,她也要把事情跟爷爷奶奶说清楚,不管是不是要过年,多拖一天,她都不安心。

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有点冷,她的衣服在季深行的卧室放着。

顾绵推门进去,门被堵住。

用力一推,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门开了,行李箱里的东西在门里散落一地。

那是季深行出差回来的拉杆箱,拉链开着,东西都掉了出来。

顾绵胡乱捡起收拾,多是他穿过的皱巴巴的衣物。

另外,有散落在地毯上的好几张文件纸。

顾绵捡起调掉出文件袋的其中一张A4白纸,四五点天已经暗沉下来,看不清楚,顾绵走到门口打开灯。

瞬间明亮的光线里,顾绵眼睛捕捉到A4纸面上加粗加黑的字:基因格DNA亲子鉴定结果。

黑字下面就是表格,表格里是各项看不懂的数据。

顾绵捏着那张纸,视线猛然间扫到左边第一排受测人客户姓名那里,赫赫然三个字:季深行。

而另一栏受测子女里,却没有标注姓名。

顾绵看不懂那些基因格比对,视线瞄到右下角:父子关系可能性99.9999%……

在这重创的震惊里,顾绵几乎站不稳,季深行和谁的父子关系可能性?

顾绵注意到,是父子,不是父女,那就不可能是和皱皱的亲子鉴定,那是和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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