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弥国王早就死了!你为了坐稳摄政王的位置,不仅掩盖了他的死讯,还寻来替身以假乱真?!”

“不错。”处邪朱闻脸上还带着笑意:“你那一刀刺得很准,国王陛下当场就断气了。”

当时,为了稳定乱局,处邪朱闻设法找来与国王十分相似的男人,作为他的替身。

为了不露破绽,他对外宣称国王伤重,身体虚弱,不宜公开露面。

所以从那天起,焉弥国王就再没有出现在臣民面前,所有的政务,都理所应当地交给处邪朱闻处理了。

低头对上莫迟愤怒惊愕的目光,处邪朱闻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同情:“你不该怀疑自己的,毕竟,你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侍卫长,也是我身边刀法最好的人。”

假国王见莫迟被制服,马上换了表情。

他俯身跪在一旁,连连向处邪朱闻求饶:“摄政王大人明鉴!方才、方才不是我要向乌石兰求饶,是他!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大人要杀他吗?不要让这个叛徒脏了大人的手!请大人赐刀给我,我来替大人解决他!”

处邪朱闻没有理会他,他用力抓起莫迟握着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重重一按。

那根掌骨曾经被处邪朱闻亲手砸断,如今,曾经的断裂之处再一次被他攥住。

手掌传来的锐痛瞬间席卷全身,莫迟疼得眼前一花,额角顿时冒出冷汗,手上力气一松,短刀被处邪朱闻夺走。

“你也觉得他很聒噪吧?”处邪朱闻头都不抬,反手将莫迟的短刀掷出。

刀锋笔直插入假国王的咽喉,那替身不过发出了“嗬嗤嗬嗤”几声难以成型的句子,就带着满脖子的血向后一仰,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你——?!”莫迟的脸因为疼痛而变得煞白,他压紧眉心,死死瞪着处邪朱闻。

处邪朱闻平淡道:“今夜,乌石兰潜入宫中,行刺国王陛下。我为了护驾,冒死闯入,最终无力回天,只能将刺客生擒。”

他饶有兴致地对上莫迟的眼睛:“你听,这个剧情是不是非常耳熟?和你当年所做之事,是不是尤其相似?”

方才扔刀的动作,扯松了处邪朱闻的衣领,露出了他包裹衣袍下的脖颈。

他的左侧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这道伤很长,至少也有三寸。

莫迟眼皮一跳,正好注意到那道伤痕。

循着他的视线,处邪朱闻眼眉往下一压,确认他是在看那处疤痕时,微微挑眉,随后勾起唇角,算是一声哂笑。

“宫中的御医曾经献上伤药,想要替我除去那道疤痕,但我执意留下来了,为的是永远记住你的背叛。”

他脖颈上的伤是莫迟留下来的。

那日,在刺伤舒白珩和国王后,莫迟的最后一个目标就是处邪朱闻。

当时,他用手中的直刀刺向处邪朱闻的咽喉。

但最终,因为此前的两次连击,尽管莫迟使出了全力,这一刀到底没能结果处邪朱闻的性命,只在他脖侧留下一道不知名的伤口。

听到处邪朱闻的话,满头冷汗的莫迟居然低低笑出了声。

“承蒙摄政王大人挂念。”莫迟扬起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早知道你对我如此念念不忘,当初那一刀,我应该刺得更准一些。”

处邪朱闻眉心一压,一抬手,扎在地毯上的弯刀被他倏地抽出,对准莫迟的肩膀就是一劈。

莫迟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处邪朱闻在拔刀时,膝盖的力气明显松了,莫迟借机一把抽出腰间尚未出鞘的长刀,一刀砍向处邪朱闻的脖子。

处邪朱闻动作极快,当即回刀抵挡。

但莫迟的刀锋比他的更快,眨眼间,就在他原有的伤疤之上,又割出了一道血口。

这时,处邪朱闻弯刀已至,莫迟并不恋战,一个挺身从处邪朱闻的压制下弹起,往后疾退数步,背靠内殿中的一根圆柱。

长刀横于胸前,他警惕地瞪视着处邪朱闻,随时准备迎敌。

血珠接二连三从伤口滚落,处邪朱闻仿佛毫无所察,淡琥珀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莫迟的脸。

须臾后,他用手随意地擦去脖子上细细的血流,慢慢朝莫迟走去。

退而不战对于处邪朱闻这样的刀法高手是没有用的,莫迟心一横,双手持刀朝他攻去。

处邪朱闻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势,莫迟立刻收刀防御,但处邪朱闻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在背后补刀,而是抬手伸向了廊柱背后。

每一根柱子上都悬挂着厚实的帷帐,为了不显得凌乱,朱红色的帷布都由一根金色的穗带收束在柱旁。

处邪朱闻用力扯下柱子后面的那根穗带,伴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有瓷瓶从内殿的房梁上砸下来。

这些不知何时布置好的瓷瓶接连坠落,瓷器的碎裂声此起彼伏,从近处一直回荡至大殿的四面墙。

漫长的碎裂声持续了很久,等到终于停息的那一刻,从墙角到内殿中央,到处都是碎裂的瓷片。

一股浓重的刺鼻气味弥漫整座宫殿,莫迟瞳孔一缩,这些瓷瓶里装的竟然都是火油!

这样大量的火油泼洒在殿内,只需小小一点微末的火星,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燃起熊熊大火。

事先安放这些瓷瓶肯定需要不少时间,那么这些火油就不会是处邪朱闻专门为他准备的。

莫迟的脑子转得飞快,处邪朱闻早就做好放火烧王宫的准备,但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背上杀死国王的罪名。

所以他今夜将莫迟引来,用他的刀杀死国王,之后再火烧宫殿,将一切都推到莫迟身上。

不对,处邪朱闻的计划不会这么简单,他必定还有别的诡计。

处邪朱闻倒提着刀,缓缓向莫迟走去:“你知道么?今夜会死在王宫中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莫迟陡然一惊,难道那人此时也在宫中?!

“如果你不回来,或许你还能躲在大承,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但我非常清楚,当我眼睁睁看你回到柘山关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总有一日,你会回到我身边。”

处邪朱闻的弯刀之上,有冰冷的寒色一闪而过。

莫迟双手紧握刀柄,朝着处邪朱闻走来的方向一点点举起。

处邪朱闻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冷光:“别忘了,你的背上还有我处邪氏奴隶的烙印,从生到死,你都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莫迟的长刀已经裹挟着狂烈的杀气,朝处邪朱闻劈头而来。

“这就对了。”处邪朱闻抬手迎击,两人的兵器以极大的力气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耳鸣的尖厉之声。

“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我的乌石兰大人。”

当年那个夜晚,杯盏交错的宫宴上,乌石兰只用一刀,就结果了舒白珩。

他的动作太快,以致于当舒白珩被割开的喉管里的血,都溅到了天花板上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离他最近的处邪朱闻,都没有反应过来。

乌石兰的身法不带半点拖泥带水,杀死舒白珩后,他一脚踩上长桌,腾身直扑国王而去。

他使得力气极大,那柄两尺长的直刀,有半尺都没入了国王的胸腔。

直到这一刻,其余人才有了动作。

在众人的惊呼与逃窜声中,处邪朱闻骤然抽刀,紧追乌石兰而上。

因为用力过猛,乌石兰的长刀卡在了国王的肋骨间,一时抽不出来。

乌石兰一脚将国王连带着扎在他心口的刀踹翻,掏出怀中的匕首,转身迎战处邪朱闻。

就像今天一样,那时,乌石兰手中的匕首也比处邪朱闻的弯刀短许多。

所以,尽管他的身手已经足够利落了,还是比处邪朱闻晚了一步。

他用匕首割伤了处邪朱闻脖颈的同时,对方的刀也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来不及再往前刺出一刀,就被赶来的侍卫团团包围。

他的手中只剩下一把不过七寸的匕首,除了用来了结自己的性命,再也派不上别的用场。

此刻,则南依正被管家保护着,从殿内撤离。

管家抓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外急走,她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乌石兰的方向。

当乌石兰想用匕首刺向自己时,处邪朱闻猛地举起刀柄,用力击向他的后颈。

乌石兰当即被打晕,他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身形猛烈一晃,却坚持着不愿倒下,像是在昏迷中仍不肯就范。

王宫大殿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来回跑动的人,惊叫声和怒斥声此起彼伏。

国王仰躺在地,没了动静。

舒白珩的尸体瘫软在椅子上,他的血飞溅而起,复又下落,溅入摆放在则南依座位前的金碗里,原本放在里面的葡萄,一颗颗都浸泡在鲜血中。

“夫人!小心脚下!”管家架着则南依迈过地上摔倒的宫人,着急地扯她往外走去。

被管家和侍从牢牢护住离去的则南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失去意识的乌石兰没有倒在地上,处邪朱闻接住了他。

他单手抱住乌石兰,将这个刚刚刺杀了国王的背叛者,揽在了怀中。

则南依想要看清处邪朱闻的表情,却只看见他的一小部分侧脸。

在瞬间的怔然与顿悟后,她被管家带着离开了大殿。

两年后,同样的大殿内,莫迟再次对上处邪朱闻。

这场缠斗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处邪朱闻对莫迟的刀术了如指掌,他见过太多次乌石兰为他冲锋陷阵的景象,莫迟一出手,他就能预料到他会用什么样的招数。

可莫迟却不熟悉处邪朱闻的刀法,几番交手下来,莫迟身上多了数道血口,而处邪朱闻仅仅只被他砍断了几缕头发。

数十招过后,莫迟被他用刀顶在了大殿的圆柱上。

莫迟的长刀竖在胸前,勉强抵抗着处邪朱闻的弯刀。

处邪朱闻那把雪亮的刀锋就横亘在他的咽喉前,只需要再往下压一寸,就能割开他的喉管。

相持之下,处邪朱闻看上去比他轻松得多,他阴厉的目光将莫迟从头扫到尾,再从下一寸寸往上,审视到他的脸。

片刻后,他似乎注意到什么,抬手伸到莫迟脑后,取下了他发上的那根玉簪。

“威名赫赫的乌石兰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莫迟脸色一变,猛地一抬刀,又被处邪朱闻用力压制下去。

莫迟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摄政王大人坐拥天下,不会还要和我抢一根玉簪吧。”

玉簪尾端雕刻的是兰花的形状,花瓣尽头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杜”字。

处邪朱闻不认识中原文字,可他猜得出这是属于谁的。

“这是杜昙昼的东西,是么?”

莫迟下颚一紧,闭嘴不答。

“可惜了。”处邪朱闻抬眉嗤道:“今夜之后,你不会再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