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小渔村,比沈月刚刚找来那会儿,少了几分清幽,多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男人们都出去打渔了,留在家里的妇孺老人午睡起来,三三两两的坐在大树或墙根的阴影下纳凉闲话。

他们见沈月从村子那头走过来,都带着一丝好奇与善意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姑娘。

村民们不管男女老幼都十分淳朴,沈月上前搭话,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江宇的消息。

“哦,你说江小子。他人很好的,忠厚又老实。上次娃他爹修房顶,不小心摔断了腿,还是帮忙,把娃他爹送到医馆去的。”

说到江宇,胖嫂子的脸上带了三分笑意,可是随后,她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怜惜来。

“那小子就是命苦了些。年纪轻轻就死了婆娘不说,还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他这运气也忒差了些!”旁边一位瘦高个儿的妇人立马接话道,“本来就是一穷二白的家,为了给他媳妇治病,把家底都掏空了。”

瘦高个儿妇人一脸惋惜,“——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只可惜他媳妇福薄,没命消受啊!”

这两位妇人说得兴起,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江宇的大小事情都说了一遍,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面生的姑娘,不是她们村子里的。

“这位姑娘,不知你找江宇可有什么事吗?他白天通常都出去打渔了,整天整天的不在家。要是你有什么急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胖嫂子还记得沈月是从江宇家那边走过来的,她以为沈月是去找江宇的,结果吃了闭门羹。

沈月见状,便知这两位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幽州城里“大名鼎鼎”的那位女状师。这样最好,也免得江宇发觉有人私下调查自己,再打草惊蛇。

她含糊道:“嗯……也没什么事……”

沈月明明没说什么,一胖一瘦两位妇人却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尤其是那位胖嫂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姑娘家脸皮儿薄,爱害羞,不想说就不说,哈哈——”

就在沈月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听那位胖嫂子继续说道:“江小子是个会疼人的,又踏实肯干。你别看他如今什么都没有,那全都是被他先头那位娘子拖累的。”

胖、瘦两位妇人向沈月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两双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小姑娘,我看好你。

这二位大嫂笑得如此暧昧诡异,该不会是……把她和江宇凑成一对了吧?!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沈月只觉得荒唐又好笑。看来幽州城的百姓真是天生的八卦好手。她不过是打听了江宇两句,两位大嫂就自己脑补出来这么多剧情,真是叫她佩服。

沈月知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越描越黑的,因此也没浪费口舌与这二人解释什么。

向二人道谢之后,沈月继续找其他的村民打听江宇。

无一例外的,村子里的人都对江宇赞赏有加。在他们口中,沈月“看到”的江宇,是一个忠厚本分、踏实肯干、乐于助人,运气不好却从不会怨天尤人的年轻人。

可是沈月的眉头却慢慢拢了起来。邻里之间难免有磕碰拌嘴,可是这个小渔村里的村民却没人说江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到底是江宇其人真的如同村民所言,还是这一切,都是他苦心经营伪装出来的假象?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村口的大榕树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石凳上补渔网。沈月定了定神,暂且将脑海中的猜测压下,走上前去与老人家闲话。

“……江宇啊,那孩子是个命苦的。”

老人家摇头叹息,与沈月说话的同时,也没放下手中的活计。

“他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独自讨生活,也十分不容易啊!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他家里人怎么舍得?”

老人家的问题,沈月没有办法回答。她们调查了江宇这么久,竟然忘记了查他的身世!

“要说那江家,在二十年前,也是幽州城里的大户,只可惜造孽太多,惹怒了龙王,从此以后就元气大伤,没过几年,就没落了。”

在老人家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沈月就竖起了耳朵。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江家惹怒了龙王”,说的是二十年前同样在幽州城里掀起轩然大波的龙王杀人案吗?想不到江宇与案子之间,还有这样隐秘的联系。

“不过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多亏了那孩子没在江家呆下去,不然的话,说不定也要随着那造孽的一大家子去了。”

沈月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

“大户人家规矩多,江小子的生母连个姨娘都不是,只是个给江老爷端洗脚水的丫鬟。哪怕后来有了江宇,当家夫人也没将她提了做通房。”

“爹不疼娘不爱的,分家的时候,也没有人帮江小子争点什么。江家大少爷给了十两银子,就把江小子给赶出来了。”

十两银子……沈月暗暗咂舌,如果真如这位老人家所说,当年江家富甲一方,那这十两银子,可能还不够江家正经少爷小姐们一个月的月钱。

江家人做事,未免也太绝了些。

“要不说做人不能太绝呢!江小子被赶出来没多久,江家就被龙王降罪,江小子反而逃过一劫。”

沈月仔细咂摸着老人家的话,决定回衙门之后,要好好翻一翻当年龙王案的卷宗。

“后来,江小子就拿着那十两银子,来村子里落脚,盖了房子。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又肯吃苦,娶了媳妇之后,大家都以为这苦命的孩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谁想到……唉!”

老人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因为想起了这件陈年旧事而心中沉重。

“那孩子命苦啊!他的身世,村子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不愿意提。尤其他那小娘子病死之后,江小子越发的沉默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