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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泊岸而停,众兵将得了主帅许可,可在沿岸有限范围内,着便衣自由活动。

而船上,阿绛知晓施霓要随霍厌偷偷下船,于是边帮着施霓挽髻,边忧心着问道:“真的只姑娘和将军两个人去嘛……可将军总对姑娘态度不冷不热的,这趟单独出行,阿绛实在放心不下。”

闻言,施霓画黛眉的动作一滞,随即认真思索了下才说:“将军他,其实待我并不坏的。”

阿绛叹息:“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将军总是横眉冷目,凶巴巴地视人,甚至对姑娘还总带着对西凉人的偏见,分明就是不喜。”

“阿绛,不可妄议将军。”

这话说完,施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已经下意识在维护霍厌了。

可这话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感受,这些年来,还从未有人在听说她身染久疾时,这般上心地坚持带她去不远寻医调治。

霍厌初提此议时,她惊诧同时,内心不可不承认曾泛飓涌波动。

……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施霓已描画好妆容,又挑了支镶着蛋白石的蝴蝶金钗,抬手轻插进刚挽好的飞仙发髻上。

妆发浓淡相宜,铜镜里的佳人妍容好不俊丽,再最后点完酡颜口胭,霍厌也应着约定时间,指骨抬起,有力敲响她的房门。

两人汇了面,看到霍厌一身淡色皦玉长袍,施霓眼神不由滞了下。

他衣衫一向都穿得很暗,将眉眼衬得暗沉威慑力强,可今日他却罕见地换了风格,素面锦袍,玉关楚然,整个人的气质都显温俊了许多。

而且……施霓余光扫向自己同样颜浅的裙裾,以及两人袖口相似的缀金鹤纹,心想这可能是他属下办事大意造成的差错。

两件衣服的纹路样式好些相似之处,更像是民间有情人才会穿的成双眷衣。

她思索同时,霍厌也将视线微凝过来,继而明目停在她脸上。

接着,他启唇动了下,美誉而出,“甚美。”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不吝称赞,施霓一下红了脸,门还未关,阿绛在内什么都看得见,听得真啊!

“我们,我们抓紧时辰出发吧。”

她慌忙把人拉着一路下了甲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总之当着别人在场,她就受不了霍厌这般毫不收敛的盯视。

她跑得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霍厌也顺着她,于是两人很快脱离了队伍。

等走至人群,霍厌才终又开口。

“前面人多,可能还会有船上的人,这手,等会再牵行不行?”

他语气含笑着商量,而闻言后,施霓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如摸到烫手山竽一般,吓得直接把手抽回。

“是我莽行无礼,将军莫怪。”她耳热着讪讪施了个礼,当下窘迫难安。

霍厌眉梢挑了下,很快就表大度:“无妨,小事。”

听他这样表态,施霓莫名更不自在。

之后,霍厌带着她走至城西一避荫处,而后,又从一旁不起眼的小院内牵出一匹剽肥大马。

“可会骑?”他问道。

施霓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接着如实摇头,从前在西凉,云娘娘是有意把她娇养成纤柔软腰的嬛嬛淑女的,又怎会许她去尝试那些所谓‘不雅’的活动。

见她表态,霍厌没觉什么意外,于是顺势道:“那我带你。”

闻言,施霓略微沉吟,她没立刻回,而是抻着头再次往小院内看了看。

心里想的则是,一般这种情况下,不该是准备马车更为方便吗?

不管男女,都能同行,可若是骑马还是共骑一匹的话,是否太过亲昵不妥当呢。

似看出她的犹疑,霍厌解释道:“时间太匆忙,没寻到合适马车。不过你放心,这里应没人认得我们,此处位离恒猊山不近,再不出发天黑前恐怕就赶不到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原由,施霓只好勉强点头答应。

见她面上许了,霍厌这才踩着马镫轻松一跃上了马背,而后又朝施霓伸出手,意欲拉她也上去。

可施霓却本能惧高,硬着头皮刚把手递过去,又见那马呼哧呼哧的仿佛要抬蹄子。

吓得她直往后退,声音被发颤了,“它……它会踢我的。”

霍厌腿上夹力,那马欺软怕硬如通人性一般,瞬间便收了威风,“它若敢伤你,我宰了这畜生给将士们添伙食。”

看施霓心有余悸,霍厌自己下了马,走来她身边话都没说,直接伸手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轻揽。

“愣着不动,非要抱的才行?”

施霓手撑在他胸口上,有些无措:“……不,不是。”

他哂笑了下,抬手帮她把飞扬而出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言语妥协:“行,那就伺候着,我亲自抱公主上马。”

施霓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护着腰身轻松拥上了马背。

视野明显开阔,她却心有怅然。

她的的确确是有公主封号的,可那却不过形式虚头,别人若是冲她这样叫,也大多是为讽刺。

可霍厌却明显不是。

他口吻带着溺,带着宠,一声‘公主’缱绻得令她失神。

作者有话说:

将军想要霓霓的心思已经连装都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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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骏马疾驰,携风踏尘,林径小道侧旁的繁密花影,在两人的视野中不断倒去。

这是通山的省时捷径,只是映眼缭乱,曲径幽幽,道路远不比官道敞阔通畅,甚至,还会有不规则的歪枝斜干,拦路横阻。

施霓是头一次骑马,还遇颠颠颤颤,道路不平,故而难免紧张胆怯。

于是柔荑嫩指颤颤着,握紧住前面接连缰绳的衔铁,当下实在害怕若一直颠簸下去,她恐会从马身摔下。

眼见才刚惊险拐过一个弯路,霍厌又把速度再次提起,施霓忧思着想,将军这样急,他们大概是真的很赶时间。

落叶飒飒,擦耳而过,施霓只好颤着睫将眼睛闭上,不想因为自己胆子小而耽误赶路进程。

主帅离军,她已经够麻烦他了。

而此时,霍厌目光如隼平视向前,双手齐握着缰绳,而后腿部夹力,骏马当即纵跃轻松跨过蹄下一凹洼。

待安稳落地,他才察觉圈在自己怀里的施霓,已然吓得缩着肩,噤若寒蝉一般一动不敢动了。

霍厌没减速,却是倾身往前贴了贴,胸口腰腹皆实处挨着她。

他在她脖侧开口,吐息灼缭耳廓,“没事,有我在。”

“我……我没怕。”只是骑马而已,她才不想被小瞧,于是硬着头皮强撑了撑面子。

只是她那声音明显嗫嚅含着娇颤,不管任谁听了,都会觉她是发嗲惹怜。

霍厌最受不了她这般软着嗓子说话,喉结一滾,脸色当即绷了绷,又问,“真不怕吗?”

施霓继续嘴硬着,“嗯。”

闻言,霍厌轻哂一声,而后腿侧用了实在力气,只听骏马咴咴出了声气,接着猛的奔疾向前,比方才之速还要快很多。

施霓被这忽然的起势推带着,猝不及回撞进霍厌怀里,她衣衫轻薄,没被蹭两下脸颊就倏然晕染成一片浅浅的粉樱色。

她硬着头皮坚持了会儿,亦羞着任他近身,只是再往里,就见眼前一片茂密枝叶梗木横斜,施霓好怕被荆棘刺划到脸,于是咬咬牙,这才终于轻声示了弱。

“将军……”她是想求的,可霍厌彷佛早知晓她要说什么,待她刚一出声,紧接便开口打断。

“既已甩缰冲疾,若是急减,很伤马。”他语气毫无波澜地平述。

眼前那片荆棘丛很近了,她心急着抓上他的衣袖,含着泪光问:“那怎么办……要,要撞到了。”

“会求人吗?”

施霓看不到他的表情,并不知他轻勾了下嘴角,当下还只单纯发问,“求什么?”

霍厌一字一顿,“求,我。”

施霓不明其意味,想了想后,几分犹豫地恭敬着问,“那,求将军驾驭慢些?”

“不是求这个。”

霍厌一手控马勒缰,而另一只手则悄然空了出来,而后覆在她耳边,不再卖弄关子,“求我,抱你。”

“……”

这话施霓实觉羞耻得说不出口,可眼见着骏马疾驰,当真就要撞上那片危险荆丛,施霓别无办法,只得闭上眼无奈妥协。

“求将军……”

“风声太大,没听清呀。”霍厌语气染了笑意。

施霓咬住唇,简直羞臊得要死,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赧然着脸色,硬着头皮照着霍厌教的又说。

“求将军,抱……”

她声音本来就软,加之又受了惧怕,语气央央的怯懦,故而拉长尾音发声出来实在是嗲得没边。

霍厌入了两次耳,眼神都被刺激得浑了。

“就依你。”

说完,他把手一伸向前,环上施霓纤弱的腰肢,把人一下护紧。

而后执剑挥落,将挡住路中间的一片浓密荆棘,尽数砍落。

过了这处险阻,眼见前面灌丛渐矮,再无拦路斜枝,视野更是愈发开阔。

可霍厌搂紧在她腹上的手,不管平地险地,久久一路都不曾松开过。

他简直享受的要命。

……

一路疾驰,终于叫他们在天幕暗下前,赶到了恒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