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被气死了, “你还要不要脸!”

林秋曼理直气壮,“我若要脸的话, 当初就不会跟韩三郎闹到如此田地了。”

周氏狠狠地拧了她一把,林秋曼怪叫一声, 周氏气恼道:“别跟我丢人现眼。”

林秋曼嘴上跟她嚷, 心里头还是拎得清的, 何世安值得更好的, 她这辈子怕是攀不上了。

次日林秋曼派家奴去龙泉街打听过姚娘子家里的情况后,她斟酌半日还是接了。

姚娘子的案子实在没什么好辩的, 吴郎君休妻的理由是善妒,姚娘子不让他纳妾,也可以理解成为善妒。

只要吴郎君坚持休妻, 姚娘子是怎么都没法子的。

之后莫约隔了六七日,姚娘子的休妻案堂审。

那吴俊三十出头, 相貌堂堂, 生得一表人才, 他跪在原告石上把诉求细细讲述。

公案后的马县令露出疲惫的神情。

这一上午他已经接连审了四个案子, 均是鼠雀细故。

“你说你妻姚氏善妒, 不允你纳妾, 你要休妻, 是吗?”

吴俊:“正是。”

马县令捋胡子,“你二人成婚十五载,你可想清楚了?”

吴俊:“想清楚了, 某不想与她过了。”

在门口围观的吴家二老急得跺脚,马县令把被告姚娘子传上来问话,林秋曼则站在门口静观。

姚娘子跪到被告石上,委屈道:“奴龙泉街姚小兰,拜见明府。”

马县令问:“你丈夫吴俊说你善妒,不允他纳妾,可当真?”

姚娘子回道:“有这回事。”

马县令:“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你为何不允?”

姚娘子理直气壮道:“当初奴与吴郎成亲时,他曾跟奴写过保证书,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半道儿上他要纳妾,便是违约,奴自然是不允的。”

马县令做了个手势,姚娘子把那份保证书呈上。

似觉得有趣,马县令笑道:“这份保证书上还有双方父母作证呢。”

姚娘子点头,“奴的娘家与公婆皆是一夫一妻,无人纳妾,奴就想问一句,这保证书还作不作数?”

马县令:“这份保证书作不作数,本官说了没用,得看吴俊的意思。”当即看向吴俊,问,“姚氏问你这份保证书还作不作数,你又是何意思?”

吴俊看了姚娘子一眼,说道:“不作数。”

姚娘子急了,红眼道:“吴俊你怎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吴俊没有说话。

马县令道:“姚氏,你丈夫已经说了这份保证书是不管用的,他要纳妾,你不允,便是善妒,他是可以休妻的。”

姚娘子急得眼泪花花。

马县令又问:“吴俊,我且问你,若姚娘子允了你纳妾,你还休不休妻?”

吴俊答道:“不休,只要她准允,某便不休妻。”

姚娘子抹泪道:“吴俊你欺人太甚!”

吴俊冷漠道:“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平日里我把你哄着供着,如今我倦了厌了,不愿意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姚娘子被这话噎着了。

马县令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姚氏,吴俊要休你,你允不允?”

姚娘子哭道:“奴不允!”

马县令:“那吴俊要纳妾,你允不允?”

姚娘子还是那句话,“奴不允!”

马县令抱手,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人家吴俊说你善妒要休你,你不允,他要纳妾,你也不允,那你说本官该如何断理?”

姚娘子孤立无援,慌忙看向门口的林秋曼,大声道:“林二娘你帮奴说说话啊!”

林秋曼也抱手,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姚娘子,我只帮理不帮人。吴俊休妻的理由是非常充足的,他说你善妒不允他纳妾,而我大陈没有律法说男子不准纳妾,我也实在为难啊。”

姚娘子彻底绝望了。

马县令:“吴俊休妻理由充足,那本官便判他休……”

姚娘子失态叫嚷:“奴不服!”

马县令似笑非笑,“七出三不去,你姚氏的情形不在三不去之列,吴俊休妻理所应当,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姚娘子愤怒道:“奴就是不服!就算今日被打死在公堂上,也是不服气的!”

这话把马县令触怒了,拍惊堂木道:“来人,把这刁妇拖下去给我打!打到她服气为止!”

两名衙役上前拖姚娘子,她惊恐骂道:“吴俊你这王八羔子,我姚小兰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马县令啧啧道:“嘴巴还挺利,我看你等会儿还嚎。”

底下的吴家二老急了,林秋曼则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姚娘子被按到刑凳上,一棍子打下去,她“哎哟”大叫。

跪在原告石上的吴俊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马县令问:“姚氏,吴俊休你,你可服气?”

姚娘子眼泪汪汪,哭道:“奴不服!就算今日明府把奴给打死了,奴也不服!”

马县令啐道:“还挺有骨气,继续打,打到她服气为止。”

姚娘子又哎哟连连,门口的吴老太爷瞧得心急如焚,骂道:“吴俊你这孽子,是要气死我不成!”

吴老太也道:“阿俊你莫要与三娘置气,她身娇体弱哪受得了板子?!”

林秋曼故意说道:“两位老人家,你们儿子铁了心纳妾休妻,可见与姚娘子过不下去了,何必委屈他呢。”

吴老太:“这……”

另一边的姚娘子被气得破口大骂,哭嚎道:“吴俊你猪狗不如,我姚小兰与你成婚十五载,为你生儿育女,遵三从四德,事事顺着你,哪一点对不住你了,竟要这般折辱我?!”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吴郎君也太心狠了些,好歹是结发夫妻。”

“是啊,也太不像话了,说翻脸就翻脸。”

面对众人的非议,吴俊有些扛不住了。

林秋曼火上浇油道:“姚娘子这样的女郎就应该打,人家都不愿意跟她过了,她非得强求,不是找打是什么?”

这话吴俊不爱听,忍不住质问道:“林二娘,你不是姚小兰请来帮忙的吗,怎么这般说风凉话?”

林秋曼笑道:“吴郎君此话差矣,你休妻的理由是正当充足的,她偏要胡搅蛮缠,惹怒了明府挨了打,怎么能怪我呢?”

吴俊被气坏了。

姚娘子哎哟连连,又哭又叫。

他听得心急,照这个趋势,只怕姚娘子得被打死了,心里头到底还是不舍,慌忙道:“明府,某不休妻了!”

马县令故意问:“你说什么?”

吴俊大声道:“某不休妻了!”

马县令:“可是姚氏不让你纳妾啊。”

吴俊摆手道:“某不纳妾了!”

底下的林秋曼笑了,马县令也笑了,问道:“你说你不休妻也不纳妾了?”

吴俊点头,“不休妻不纳妾!”又焦虑道,“明府别打了,姚氏脾气倔得很,恐打死也不会服气的。”

马县令做了个手势,衙役住手,姚娘子趴在长凳上一个劲哭,吴俊瞅得心焦,马县令道:“你可想清楚了?”

吴俊:“想清楚了!”

马县令:“以后都不纳妾了?”

吴俊:“不纳妾了,就按保证书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马县令捋胡子,“那好吧,本官便成全你,在你二人的这份保证书上再作个见证人。”

于是那份保证书上除了双方父母的见证外,还多了马县令的见证。

他也是个非常幽默的人,亲自把那份见证展示给众人看,并说道:“大伙都瞧仔细了,今日吴俊与姚小兰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场的皆是见证。”

有人拍手叫好,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结为夫妻便是缘分,能走十五年也是缘分啊。”

“是啊,吴郎君且珍惜吧,毕竟是陪你走了十五年的女郎,莫要负了人家。”

吴俊似乎也有些感触,忙道:“悔了,某以后再也不作了。”

双方达成协议后,马县令痛快结案。

这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吴俊忙去搀扶姚娘子,她根本就没伤着,因为打板子的衙役是非常有经验的,下手轻重全在马县令的动作上,不过是佯打给吴俊看的。

而今那份保证书有了马县令的见证后,又多了一重分量,姚娘子抹泪道:“吴郎当真不纳妾了?”

吴俊道:“不纳妾了,以后都不纳妾了。”

姚娘子这才笑了。

待人们都散了后,马县令冲林秋曼招手。

她屁颠屁颠地走了进去,行福身礼道:“明府好本事。”

马县令啐道:“上回你兜着胳膊上公堂,这回好了?”

林秋曼笑道:“多谢明府关心,已经好了。”

马县令:“今日你来围观,可是姚氏委托了你?”

林秋曼老实回答:“确实是姚娘子委托的,不过她这案子真没什么可辩的,主意全在吴郎君身上,奴也使不上力。”停顿片刻,“倒是明府实在是辛苦,此等鼠雀细故闹到公堂上让您断理,也挺不容易。”

马县令冷嗤,“你倒说了句人话,若不是看在你有背景的份上,你的那些诉状我理都不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