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自由了。”

彻辰率领着黑森骑兵将被俘的哥萨克人带到谷口,他割开了一名哥萨克手头的绳索,然后对其说道。

这名哥萨克是个中年人,他一看就是个年富力强的汉子。此人身材强壮,宽肩膀,体格壮实,他肤色黝黑,有一双黑眼睛,狭窄的嘴唇上蓄着乌克兰男人常见的八字胡须,下端作两绺分开,变作宽宽的两撇。彻辰第一个给他解开绳索是因为此人似乎在俘虏中颇有威望,显然是个头目。当彻辰的手下命令所有当俘虏站起来的时候,当他第一个站了起来,其他人才纷纷跟从。

这名哥萨克人活动了活动被捆的发紫的手腕,然后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彻辰。

“你要放我们走?”

“是的。”彻辰答道。

他这一声说的很响,所有的哥萨克俘虏都听到彻辰要释放他们,这些个俘虏也都面面相觑,很有些难以置信。

“为什么?”那人又问道。

彻辰没有回答。

见彻辰不回答,此人不再多问了。他开始替自己的同伴解开绳索。

在此过程中,彻辰和他的部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又过了会,那名哥萨克又走了过来。他伸出一只手:“科纳舍维奇·萨盖达。”

这显然是他的名字。

彻辰却没有伸手去握住。他释放这些人只是不愿意他们再遭到虐杀,而并不是与他们化敌为友。彻辰还清楚的记得,汉斯和另外一名黑森骑兵为了保护自己,是怎样死在他们的炮火下的。

科纳舍维奇·萨盖达收回了手。他对彻辰说道:“刚才有个盟兄弟告诉我,是你阻止了波兰人对他们的暴行并保护了他们。我代表所有的哥萨克感谢你。”

说完,科纳舍维奇·萨盖达退后了一步。他猛地张开了手,然后弯腰低头,将头低的都越过了肚脐眼。

这在哥萨克是极重的礼了。

彻辰受了科纳舍维奇·萨盖达这一礼。他对他说道:“你们走吧,不过你们要起誓,绝不再对我们使团有任何的不轨企图。”

“我起誓!”科纳舍维奇·萨盖达道。

“我起誓。”

“我也起誓。”

哥萨克们纷纷保证道。

彻辰让开了路,科纳舍维奇·萨盖达带着哥萨克们朝着山谷外的黑暗而去。

待所有的俘虏都出了山谷又过了七八分钟的时候,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老大人终于赶了过来,他边跑边大声急呼道:“不能放他们走!”

老大人拄着根银色的拐杖,他走的是如此的快,以致于本应该引领他的披甲哥萨克和他的侄子都被甩在了后面。

“彻辰,不能放他们走!”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走到了彻辰的近前,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接着,亨里克·波托茨基和康尼茨基公爵也先后赶到了,而随同康尼茨基公爵而来的,还有使团的其他所有人。并且所有人都顶盔戴甲,还拿着武器。

如此杀气腾腾的架势,不禁让黑森骑兵们大为紧张,他们深怕彻辰有危险,一个个都将手放在了武器上。

同在一个阵营,白天还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想到现在竟要刀剑相向。

走到近前的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见此地早已没有了一名哥萨克,他再次问彻辰那些人去了哪里。

“那些人我都放走了。”彻辰道。

听闻所有的战俘都被彻辰放走了,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不禁捶足顿胸。

对于部下虐杀哥萨克俘虏的行为,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也是极不赞成的。今夜,若是第一个察觉的不是彻辰,而是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自己,他也会去阻止。杀戮只能增加杀戮,仇恨只会增添仇恨,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深深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以说在人道地对待哥萨克战俘这一点上,老大人和彻辰是一致的。

假如没有虐俘这件事,彻辰私放俘虏,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知道后只会一笑置之,并且还会私下夸赞彻底的善良。可在出了虐俘这事后,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绝对不会允许释放这些俘虏。因为老大人很清楚,一旦这些俘虏被释放了回去,他们中肯定会有人将使团成员虐杀哥萨克人的事情说出去的。

虐杀俘虏虽然双方在彼此敌对的时候谁都没少干,可是在共和国再次招安扎波罗热哥萨克的敏感时刻,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将会对共和国的声誉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到时候哪怕是像维戈夫斯基这样的亲波派,恐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受自己抛出的橄榄枝了。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所能想到的利弊彻辰其实多少也是能够想到的。但是他还是放走了科纳舍维奇·萨盖达等人。因为他同样明白,如果这些俘虏继续留在使团内,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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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救一人者,即救全世界。

彻辰或许自认他现在还远没有如此伟大的胸怀,可他所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实践着这条格言。比如帮助巴希特、解救卡法的奴隶和俄国俘虏,甚至于帮助包洪和克里斯蒂娜。所以这一次释放74名俘虏,彻辰只不过再次遵从了内心的善。

“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康尼茨基公爵大声嚎叫道,他还将双手伸向夜空,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来。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大人,你看看我们的副使做了什么?他竟然在没有得到您的命令的情况下把那些哥萨克人都放走了。事实上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没有国王,也没有共和国。”

康尼茨基公爵将彻辰的行为提升到了叛国都高度。但这位公爵是愚钝的,他领会不到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不允许俘虏离开的真正原因,只会在这种小事上面打转。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本就心情烦躁了,现在康尼茨基公爵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大人终于爆发了:“请住口吧,公爵。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的。”

康尼茨基公爵闭上了嘴。现在终于安静了。

“彻辰,”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对彻辰问道:“那些人还逃不远,你现在带着使团的所有骑兵把它们给我追回来,我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这是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在给彻辰机会。他顾念着彻辰是娜塔莉的丈夫,今天又救了自己,不欲惩罚他,而希望他能将功赎罪。

可老大人注定要失望了。彻辰仰起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接受他好意的意思。

“彻辰。”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又叫了声。

这时彻辰说道:“正使大人,我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见彻辰并不配合,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还是不欲放弃,他换了个方案,并以几乎是哀求地口吻说道:“那么你留在这里,让亨里克带着所有人去追捕。”

可彻辰还是拒绝。

没有战力保存最全的黑森骑兵的配合,只靠着使团活着的龙骑兵和披甲哥萨克,是绝对无法将所有的俘虏抓回来的。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没想到彻辰会如此的倔强,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田地,这不是他的本意。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阿勒瓦尔·彻辰,”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平抑下自己的情绪,他实在是太失望了。老大人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以使团正使的身份免去你副使的职务,由……”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说到这停顿了下。他看了眼自己的侄子,又看了眼面露喜色正得意洋洋的康尼茨基公爵,然后说道:“由康尼茨基公爵接任。”

一听自己终于如愿以偿都成为了使团的副使,康尼茨基公爵心花怒放,他赶忙向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道谢,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会对尽忠竭智。

可现在,老大人什么话都不想再听了。他不等康尼茨基公爵说完便拄着拐杖朝马车走了去。他很累,需要休息。

彻辰带着黑森骑兵们守在山谷口直到天亮。等到山谷内的其他人早起洗漱完毕,他和他的黑森骑兵才离开谷口,开始准备早餐。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使团事实的分裂了。彻辰和他的人以及使团的其他人泾渭分明,连早餐都不坐到了一起。

即便是使团启程,那也是亨里克·波托茨基过来简单的通知了一句:“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大人命令,出发。”

这位年轻的贵族言语礼貌,却没有温度。

彻辰放下早餐。他对部下们命令启程,然后自己先骑上马,朝着山谷外探路去了。

马车出了山谷。如愿以偿成为使团副使的康尼茨基公爵见等候在谷口黑森骑兵中没有彻辰,他挥手扬了扬鞭,趾高气昂地质问道:“阿勒瓦尔·彻辰呢?”

“团长出去哨探去了。”一名黑森骑兵冷冰冰地回答道。

康尼茨基公爵扬了扬眉,他正待教训教训这个不尊重自己的雇佣兵。突然间,谷口外传来一阵“哒哒”的清脆的马蹄声。

康尼茨基公爵朝谷口望去,只见彻辰带着两人回了来。其中的一人康尼茨基公爵是见过的,正是彻辰派往基辅的部下谢苗;另一个公爵却从未见过。

“阿勒瓦尔·彻辰,我正找你呢。”康尼茨基公爵盛气凌人地对越走越近的彻辰说道。

昨天夜里,康尼茨基公爵因为成为了使团地副使兴奋的一夜未睡。这位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贵族也想明白了彻辰私放俘虏后会对议和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故而的,康尼茨基公爵认为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老大人这次出使成功是没有指望了,等回到华沙,扬·卡齐米日国王知道是因为彻辰而造成了议和的失败,国王大怒之下,彻辰这家伙将永无翻身之日了。

康尼茨基公爵对位高权重的人谄媚,对落水狗却从无好脸色。

康尼茨基公爵那对团长无礼的口气当即的令彻辰身后的谢苗勃然大怒。而在彻辰身边的另外一人则疑惑地问道:“彻辰,这家伙是谁?”

“康尼茨基公爵,使团的副使。”彻辰说道。

康尼茨基公爵挺起了胸膛。

那人越过彻辰朝着康尼茨基公爵过了去。他摘下帽子微微低下头:“布莱尔向您问好。”

“哥萨克?”

康尼茨基公爵看到了布莱尔脑门上那一绺头发——那是哥萨克人的标志性发型。

“正是。我是伊万·包洪派来欢迎波兰使团的。”

布莱尔微笑着说道。

来者正是包洪的亲信布莱尔。由于彻辰只认识包洪,所以他嘱咐谢苗到了基辅后去找的人就是包洪,并告诉他波兰使团已经入境,请他派人手来保证使团的安全。

包洪接到信后本欲亲自迎接彻辰的,可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已处在了弥留之际,随时有可能去世。这时候他是绝对走不开的。于是他命令布莱尔打着自己的旗号去迎接波兰使团。

布莱尔和谢苗昼夜兼程。他们路过那满是尸体的战场,又碰上了被彻辰释放的科纳舍维奇·萨盖达等人,终于在他们的指引下,找到了使团停留的山谷。

一听是来自基辅迎接使团的,康尼茨基公爵放了心。他正准备以使团副使的名义说几句场面话,另严词控诉伊凡·马赫拉袭击使团的暴行,却没想到满脸微笑的布莱尔在靠近自己后,竟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和衣领,然后扔在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

将康尼茨基公爵摔在地上的布莱尔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彻辰不仅是自己和包洪的朋友,更是救命恩人,他可不能容忍有人对他无礼。

“你,你!”

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被摔成了四掰的康尼茨基公爵坐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布莱尔不在理会这个劳什子公爵,他大声喊道:“哥萨克酋长国伊万·包洪连队长麾下布莱尔·斯洛博达来带你们去基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