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个多小时,城堡的仆役过来报告说午宴已经完毕了。阿列克谢亲王在安祖莫夫伯爵的引领下前往城堡。沙皇俄国的将军和中上级军官们紧随其后,而那些斯摩棱斯克的贵族也一拥而上,跟了上来。

佛朗哥被邀请前往城堡赴宴。而雇佣兵在各下级军官的带领下出了城,按照协议,他们会被安排在鲁德尼亚,也就是阿列克谢亲王曾经驻扎的营地,雇佣兵们的家眷也会一同前往。

费奥多和佛朗哥尾随阿列克谢亲王来到了城堡的大厅,那里已经摆开了筵席。在大厅中央的四条长桌上摆放着各类银器食具。费奥多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其中的一些,还是自己带到斯摩棱斯克的家族物品。可现在都成了沙皇俄国的战利品。

每条桌上还堆放着如山的猪肉、牛肉和烤鱼,玻璃杯里注满了伏特加、蜜酒和葡萄酒,满屋都散发着酒香。

阿列克谢亲王就座在上手的长桌,两位俄国将军坐在了左右,瓦西里·佐洛塔连科坐在了第四个位置上。

沙皇俄国及扎波罗热军官被安排在了第二条长桌。

而安祖莫夫、什琴科等有名望的斯摩棱斯克贵族及佛朗哥被安排在第三张桌子上。

费奥多则只在最末尾的长桌的上。这张长桌上就坐的大都是一些以前连见自己一面都没有资格的人物。在他的身边就座的是奥列格,这位前斯摩棱斯克在编哥萨克的军官没有选择投靠沙皇俄国,而是加入了瓦西里·佐洛塔连科的部队,这也使他逃过了什琴科等人的控诉。

宴会正是开始了。联军的军官一个个从盘子里切取大块的肉,饕餮大嚼起来。

战争期间,城内的生活不好过,城外的联军也是格外的不易。虽然前期收刮了各个村镇的粮草,可这些对于四五万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等随身携带和劫掠来的粮草都吃完了以后,联军也不得不依靠从千里之外的莫斯科辗转运送来的有限粮草。

安祖莫夫和什琴科等人自矜贵族的身份,一小口一下口吃着饭喝着酒。他们刚刚投降,在沙皇俄国中又没有什么相熟的人,所以也只好不吭一声。

费奥多盯着手中的酒杯。这只酒杯上纹有奥布霍维奇家族的纹章,显然是自己家族的财物。可现在它已成为了别人的战利品,一念及此,费奥多又不仅触景伤情,老泪纵横。

“嘿,老家伙。你怎么不喝了?这可是庆功酒。”奥列格见费奥多低头泪目,就拿着酒杯去碰了下。

“喏,我都敬你了,你可不能不喝完。你也是大功臣呐。”奥列格大声说道。

联军的军官们哄堂大笑起来。这嘲笑声竟震得城堡的墙壁都哆嗦了起来。

“喝,喝,喝。”军官们大声起哄道。

如此情况下,费奥多哪又敢不喝呢?他强忍着屈辱的泪水,闭上眼睛一口将杯中的葡萄酒喝了下去。

奥列格也一口干掉了自己杯中的葡萄酒。他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力道之大震的附近的餐盘都飞了起来。

“怎么样,死老头,这酒好喝吗?你看到这酒的颜色了吗?这都是用你们的血酿的。我以后还要喝更多这样的酒。”

奥列格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叫好。

阿列克谢亲王当然也注意到了下边的喧闹,可他只是看了几眼,就又喝起了酒。几杯伏特加下肚后,亲王有了发言的兴致。

“来,为沙皇陛下的健康干杯。”

“为他的光荣、长寿干杯。”军官们和斯摩棱斯克贵族七嘴八舌地嚷道。这其中,贵族们嚷的格外地卖力。

亲王又举着酒杯带着三位将军来到了军官们的身边。

他代表沙皇感谢了军官们的英勇奋战。

“忠诚是你们最坚固的铠甲。”亲王说道,这又引起了沙皇俄国军官们的一阵欢呼。

“瓦西里·佐洛塔连科连队长,你们的包洪连队长不在真是可惜了。我还想和他再喝一次酒呢。”阿列克谢亲王回头对瓦西里说道。

“乌克兰那边形势紧急,包洪他要回去帮助大酋长对抗波兰军队。不过等亲王进军乌克兰之时,您还是会有和包洪喝酒的那一天的。”

虽然知道瓦西里·佐洛塔连科的话说的不尽不实,可阿列克谢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阿列克谢亲王又走到斯摩棱斯克贵族席上。

“罗曼诺夫万岁!沙皇万岁!”亲王举杯道。

“万岁!万岁!万岁!”贵族们不仅高声三呼万岁,还都站起身以表示对那位从未谋面的沙皇的尊敬。

“亲王殿下,我想……”什琴科议长想凑上前和阿列克谢亲王多说两句,可阿列克谢亲王理都没有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佛朗哥的面前。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军人。为我效力吧?你会获得无上的荣誉和回报。”亲王向佛朗哥抛出橄榄枝道。

“亲王殿下,为谁效力是整个佣兵团的大事,我无权一个人决定。”佛朗哥委婉地拒绝道。

“三年合同,每人一个月四十泰勒,军官加倍。”亲王的话言简意赅,开出了任谁也无法拒绝的条件。

凭心而论,这已经是极为优厚的待遇了。哪怕是共和国几支赫赫有名的德意志团队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可那些全部都是由参加过三十年战争的老兵组成的团队,而不是自己这样重建不过四五年的佣兵团。阿列克谢亲王能看开出这样的价码,足见对自己的重视。

“亲王阁下,我们只是一支普通的佣兵团。”佛朗哥苦笑道。

“那个被俘的翼骑兵军官说过,”阿列克谢亲王说道:“如果当天和他一起出城的是你的佣兵团,他一定能够突破哥萨克的车阵。而且你守城的表现和今天的表现,绝对配的上这样的待遇。”

“那个被俘的军官是?”佛朗哥问道。

“多罗宁。我们俘虏他的时候,她已经身中三弹,奄奄一息了。”瓦西里·佐洛塔连科插嘴道。那里的车阵就是他布下的。车阵是对抗翼骑兵的利器,更何况当时的翼骑兵只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一支精疲力尽的残兵,没几个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佛朗哥默然,他这才知道多罗宁的最后一刻竟然是这样的。而那句“如果当天和他一起出城的是你的佣兵团,他一定能够突破哥萨克的车阵。”更令佛朗哥痛苦不已。假如自己当时……。

佛朗哥摇了摇头,他强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然后对阿列克谢亲王说道:“对不起,我和波兰共和国的合同还有三个月才到期。所以我和我的人现在还不能为沙皇俄国和亲王殿下您服务。”

佛朗哥的话音刚落,雅科夫将军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杀机。

和重视军人荣誉的阿列克谢亲王不同,雅科夫是个政客式的将军。他不重视荣誉只重视实际的利益。在他看来,佛朗哥显然是拒绝为沙皇俄国所用了。那么不是朋友即是敌人,而敌人还是死了的最安全。

和雅科夫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人,他们在佛朗哥说完这番话后都用杀人般的眼神看着佛朗哥。

佛朗哥看着亲王,亲王也看着佛朗哥。两人的眼神仿佛在空气中迸射出了火花。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半晌,阿列克谢亲王说道。

“是的。”佛朗哥承认。

“所以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不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亲王已经把手按在乐刀柄上。其实无需亲王亲自动手,只要一个眼神或者暗示,大厅内就有无数的武士为他效劳。

“我想请问亲王殿下为何会给我的佣兵团开出如此高的价格。”佛朗哥问道。

“刚才亲王不是说了吗?是欣赏你的才华。”亲王身后一个欲意讨好亲王的家伙冲佛朗哥说道。说完还谄媚地向阿列克谢亲王一笑。

可阿列克谢亲王对这个好事者的答案却不置一词,他低头沉思了会才吐出两个字“忠诚”。

是的,真正打动阿列克谢亲王的是佛朗哥的忠诚。力拔山河、百步穿杨、骑射无双的勇士阿列克谢亲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亲王很清楚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愿意效忠自己,这是因为自己是沙皇的叔叔,是拥有无上权力的亲王。如果有一天自己什么都不是了,这些建立在权力沙塔上的一切也将土崩瓦解。阿列克谢期望的是,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的臣仆。

而佛朗哥和他的部下今天护卫费奥多的表现,恰好证明了他们就是亲王所希望的那一类部下。所以阿列克谢亲王才如此期望获得他们的效忠。

“是的,忠诚。”佛朗哥同意道:“亲王殿下欣赏我们是因为看到我和我的部下对费奥多大人的不离不弃。可如果现在我们因为亲王殿下您的高官厚禄而撕毁了尚未到期的雇佣协议,那么亲王殿下所期望的忠诚也将不复存在。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也会认为亲王您的军队是收容没有契约精神的兵痞流氓的藏污纳垢之所。”

说完,佛朗哥将双手放到了身后,摆出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我可以把你们都关起来,就像对费奥多那样。关你们个三个月,等你们合约到期了你该没有借口了吧。”阿列克谢亲王看着佛朗哥的眼神传递出这个意思。

“是的,你可以这么做。”佛朗哥也用眼睛回应道。

阿列克谢亲王当然可以这么做,可如此做的后果只能是得到了佛朗哥的人,得不到佛朗哥的真心信服。

留还是不留。阿列克谢内心着实纠结了一番。可他毕竟是那种荣誉胜过一切的老派军人,就像是对瓦西里和包洪那样,哪怕中途出现了变故,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承诺。既然早上在市政厅他已经宣布不愿留下的可以自行离开,那这话就适用于所有人。

“我马上就要去和拉齐维乌作战了。你们必须待在这里三个月然后才可以走,而且之后三个月内,你保证不会和我们作战。”阿列克谢亲王说道。

亚努什·拉齐维乌的军队竟真的已在路上,那些斯摩棱斯克贵族都暗自齐声惊讶道。他们现在即悔又怕。悔的是自己这么早投降了,原本以为援军的消息只是阿列克谢亲王诱骗多罗宁出城的骗局,没想到是真的;怕的是万一亚努什·拉齐维乌打败了沙皇俄国的军队,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命运,亚努什对叛徒可是出了名的无情。

斯摩棱斯克贵族的动摇雅科夫将军也看在眼里,他暗自对阿列克谢亲王的多言感到恼怒,可该补救的还得补救。他赶忙保证说伟大的沙皇已经统率三万大军去对付亚努什了,而对方只有不到两万人,没什么可怕的。

阿列克谢亲王却对自己创下的“祸”无动于衷,只是等待佛朗哥的保证。

“我保证。”佛朗哥说道。

“好。”阿列克谢亲王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佛朗哥也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既然亲王已经做了决定,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宴会继续进行。安祖莫夫伯爵走到费奥多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嘿,你这佣兵团长还真是个人物。”

“可不是,悔不该听信了你们这些人。当初我要是听佛朗哥的就好了。”费奥多瞪了一眼安祖莫夫伯爵说道。

“当初?什么当初?佛朗哥团长说了什么?”听费奥多这么说,安祖莫夫眼珠子直在打转儿。他直觉感到这是个有用的情报。

费奥多不答。

“老朋友,你干嘛要生我的气。所有人都同意投降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安祖莫夫伯爵叹了口气套着近乎,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一般。他悄悄把费奥多拉到一边。

“我还是和共和国一条心的。”他轻声在费奥多耳边说道,“我只是和什琴科那些人虚与委蛇。”

“真的吗?”听安祖莫夫伯爵这么说,费奥多眼睛一亮。

“当然,怎么说我们也是曾经要成为亲家的人,我怎么会骗你呢。”安祖莫夫继续蛊惑道。

费奥多点了点头。

“所以,假如佛朗哥团长曾经真的有什么守城的办法,我也不至于和那些卖国贼虚与委蛇。”

“唉,原本佛朗哥团长劝我坚守城堡几个月。他说大王公(亚努什)的军队一定已经在路上了。”轻信于人的费奥多把什么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