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急匆结束,昭和帝带着众人回到皇城。

太子殿下提前回归却又惨遭杀害的消息早已瞒不住,众人进皇城时又是气氛低迷,皆穿戴缟素,一夕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太子逝去的消息。

甚至,此消息还在以雷霆之速发酵,蔓延至各州各府。

同时,太子先前非“民间寻访”,而是接了密任去洛水驻地,亲自驻守边疆长达数年的消息也随之曝光。

整个东郦都如同被惊雷劈中一般炸开锅。

专门的内侍扶着太子的尸体,盖上灵幡与白布,有仪仗队送入皇陵。

昭和帝亲选了众多珍贵陪葬品,伴随太子就此长眠。

葬礼声势浩大,持续十天十夜,整个皇宫和所有皇亲国戚都要轮流去皇陵处,彻夜为太子守灵。

东郦举国缟素,悼念太子亡灵。

鹿白不吃不喝,独自在皇陵为鹿璟之上了一天一夜的香,最后没有熬住,被一同守灵的鹿明疏送回栖云宫。

她晕倒在皇陵外面的消息迅速传出,众人纷纷提着厚礼来看望她。

大家一致不提太子之死,讲着各种好玩的趣事,仿佛在这个时间段,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哄这位小郡主高兴。

裴焕给她送了一摞民俗趣乐的书籍,让她闲暇之余转移注意力。

卫祁光与她交情不深,但也特意带了一堆新奇玩意送给她。

可唯有景殃迟迟未来。

鹿白本以为他不会再来,可谁知第二天清晨,她看到床榻旁边的案几上,放着许多未见过的礼物。

有桃花钗、桃花酥、桃花酿、桃花钿……

是……景殃。

景殃偷偷在昨夜里给她送了慰问礼。

只是,他为何要避着外人?

虽说在外人眼里,“宁蕖郡主”与“景九爷”不熟,但她晕倒在皇陵周围,痛失兄长,京城中有名望的人都来看望了一遍。

他就算光明正大地来,也丝毫不惹人注意。

鹿白忽地想起,在冬猎临走之前,景殃被一个大臣当众指责说只有他去过森林外围之事。

当时虽然被景殃唇舌反讥了回去,不过却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定然没那么容易洗脱罪名。

现在恐怕景殃身缠恶闻!

鹿白再也等不了,立刻洗漱穿衣,披上斗篷,独自出宫走了走。

却听闻家家户户都在议论“幕后黑手”是谁。

“听说了吗?太子中的是钩丝藤的毒,唯有景九爷去过毒药生长地!”

“当真人心险恶!好不容易以为景九爷收了花心酒地的心思,开始专注正务,没想到他却狠心杀害太子,其心可诛!”

“楚宁王府这回要彻底完蛋喽……”

众人议论纷纷,但都是在指责景殃杀害太子,罪不可赦。

鹿白抿了抿唇,暗道:

“怪不得他要半夜过来。”

对方来势汹汹,景殃深陷风波,沾染上谁,都会给谁带去麻烦。

她是最清楚景殃在森林外围做了些什么的人,别说钩丝藤了,就连其他没甚用的毒药他们都没碰到过。

这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嫁祸他!

可是,明明只要他说出“我当时跟宁蕖郡主在一处”,就完全能将罪名洗脱,他却没有这样做。

景殃是在保护她的名声,想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鹿白拢了拢斗篷,走到朱雀街上,敲了敲楚宁王府的门。

护卫将她请进去,带到书房门口。

鹿白轻轻敲门,推开。

景殃正坐在案牍前,提笔写着什么。

她隔得远,隐约能瞄见纸上是一些反击部署。

景殃没有抬头,随意指了下案牍对面的雕花软榻,道:

“坐。”

鹿白自顾自坐在他旁边,跟他挤在同一个长凳上。

景殃轻瞥她一眼,放下笔,倒也没让她起来,而是道:

“怎么来找我了?最近楚宁王府沾染不得,你不知道?”

挤在同一个长凳上,她能清晰地看见景殃的面庞。

看见他昳丽的桃花眼、鸦羽似的长睫,以及……薄而优美的嘴唇。

鹿白的目光从他嘴唇上一触即离,掩饰似的抬了抬眸,落在他的浅色眼瞳上,问道:

“是不是有人杀掉太子,栽赃给你?”

景殃眸光微冷,嗤道:“不,他还想除掉我。”

“一石二鸟。”

鹿白盯着他,肯定道:“景殃,你知道是谁干的。”

景殃定定回视着她,眸里涌动着暗流。

鹿白能感受到,自己离他很近。

景殃唇畔噙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待我抓到证据,定然让他狠狠栽一笔。”

鹿白抓住他的手指骨节,慢慢攥紧:“是谁?”

景殃缓缓抽了下手指,没抽动,便任由她抓着,眸色幽沉,不发一言。

鹿白深吸口气,道:“景殃,逝去的人是最疼宠我的兄长,我有权知道。”

半晌。

景殃轻叹口气,语气很冷静,夹杂着几分主动让步的妥协和无奈:

“小公主,你这么聪明,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鹿白一怔,整个人如坠冰窖,失魂落魄地松开他。

竟然……

竟然……

竟然真的是,她最尊重的广南王叔叔。

作者有话说:

上卷【豆蔻】最后6章倒计时!

等开启下卷【桃李】,一些羞羞涩涩的小情侣贴贴就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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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丝藤:资料查阅书籍。

第70章

鹿白的本意是来问问景殃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然后消磨到膳点蹭一顿膳食。

可杀害太子的幕后真凶就是广南王这件事,让她彻底失了分寸。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冰冷的现实让她发抖。

鹿白近似踉跄地走出楚宁王府。

景殃让褚一送她回宫, 她头一次拒绝他, 独自走回去。

京城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整个长街都没什么人。

寒风卷起道边的枯叶,呜呼凛冽, 乍然之间就进入寒冬。

鹿白拢了拢斗篷,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双手被冻得冰凉也毫无所觉。

这个时刻, 她的思维却异常清醒。

很多从前无法理解的事情,突然就明晰起来。

景殃的仇人,是广南王。

西市经济的脉络网, 最初掌握在广南王手中——也就是那位神秘的西市靠山。

景殃要复仇, 所以把花满街给抢了过来。

那么,他之所以沉溺风月享乐, 故意伪装成一个纨绔子弟……会不会也是一种期满仇人的手段?

鹿白在风中打了个哆嗦,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扯了扯披风兜帽。

她既而想到, 当时震惊京城、疑点丛生的私通案。

这件私通案让景殃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名钱双得,扶摇直上。

现在想想,恐怕是景殃故意算计了这一切。

私通的男子是广南王府的忠诚幕僚。

景殃早就知道此事,在百花宴上故意演戏,让自己“被迫”接下私通案, 从而报复广南王。

难道……他算计了父皇?

鹿白思及此处, 蹙眉摇头,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应该是……是昭和帝默许景殃去算计的!

鹿白脚步骤顿,脑海里所有线索都连在了一起,整个人定在朱雀街路口,心中一震,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