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两万四千八

玄异的画面就此结束，何辰回过神来，目光再次投向正前方那副晶莹剔透的冰棺之上，暗暗有所思量。

视觉审视起来，那冰棺中确实是一青年男子无假，根据刚才的景象，应当便是寒帝陨落之后的肉身所在，但问题是，故事里被寒帝穷尽伟力冰封的女子，又去了哪里？

“约莫那个女人纵然不是寒帝钟爱之人，大概也对他极为重要，死后却不同葬，没有道理。”

何辰开始胡乱打望，想要搜寻机关之类的线索，虽然并不笃定，但他猜想这洞窟应该尚未露出全貌，至少画面中芳华绝代的女子，八成也在此间。

他当然不会对人家有什么不干净的歪念头，美人再美，终究是红颜枯骨，况且还是先辈珍视无比的存在，若是在此处犯了大不敬，怕是自己再如何天赋惊艳，也要被寒帝留下的力量顷刻间碾为齑粉。

只不过，既然奔着寒帝的传承而来，总得把这处像是地宫的建筑闹明白，心里才能多少有点底儿。

“不好！”

正是此刻，他心头暗自一声惊呼，与此同时背脊战栗发凉，一股前所未有的警惕猛然升起，元力尽数喷发，托着身躯躲闪到了十米开外。

再回首，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已密密麻麻布满二十来支冰矛，与梦幻画面里银铠士兵们使用的武器制式模样上毫无二致。

险得很。

“方才我若慢上半拍，现在恐怕便已是死无全尸。”何辰暗自庆幸，那些冰矛看似没有半点出奇，威力好像并不比凡俗间的铜铁冰刃厉害多少，可他一点也不怀疑，那二十几根晶亮亮的物体，能够轻易洞穿他如今的凌峰宝体。

稍有轻视怠慢，下场就是被活活戳成蜂窝煤。

然后何辰皱拢了眉头，他的确避开了冰矛致命的袭击，可脚下又传来了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的，这片无色水晶般的纯净世界，在悄无声息地凝冰，甚至连温度都不曾降低过分毫。

而他脚踩的地面，眼看着还跟进来时并无两样，偏偏严寒郁重，透过脚底直刺骨髓。

疼痛倒不怎么明显，关键在于，寒冷往往容易带来另一个问题……麻痹。

地穴内的寒冰之力很玄妙，开元境的何辰身处于此，便与凡人坠进冰窟里的处境一般无助，冰感无视他所有可以赖以保身的手段，任他元力怎样澎湃肉身如何强悍，两只脚掌那种由冰痛到麻布无感的速度都缓慢且稳定地继续着。

长吁一口气，何辰试图调动灵火的力量去抵触腿脚间诡异的寒冷。

他深知，在这种危险重重的鬼地方，速度，起码等于三成以上的生存几率。而能动与不能动，则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他娘的！”

现状让何辰有些恼火，自己拥有两团最能克制冰寒的宝贝，怎奈何，因为自身与这座地宫的主人实力相差太远，灵火完全被寒力压制住了，几乎难以动用哪怕一丝一缕。

更令他难过的是，剔透绮丽更胜刚才的墙壁，再度凝聚冰矛，那效率快慢各有差异，却遍布他周遭四面八方，寻不出任何漏洞死角。

何辰发现自己貌似变成了一只落网的鱼儿。

“后生，能够活着来到本帝葬下躯壳之处，你很幸运，也非常不错。”

略显空洞的话语恍惚间响起，没有源头，像是从各个角落传来。

何辰一边继续努力着企图勾动灵火之力，一边抽空抬眸，冰壁上数万道将生未生引而不发的冰矛，寒光闪闪，映照出一副人像虚影。模样算不得真实，倒也清晰，有眼神有表情，和地球都市里的全息投影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前辈便是寒帝？”

他朝虚影问了个听起来很没必要而且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虚影笑了，答道：“正是，你想借着与本帝搭话的暇余破解窘境，还算挺有些小聪明，可惜只是徒劳。这里布下的寒冰之力，足以困住所有开元境界，不论初期极致。”

何辰默不作声，被对方看穿心思不值得稀奇，更不值得惊讶，既然任何开元境都解不掉这寒冰麻痹腿脚的弊端，他不如趁着对方乐意施舍的这点珍贵时间，多想想办法才叫价值最大化。

“通天境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解除禁锢，不过本帝在此设下的禁制，但凡超过开元境界极致，便绝对无法进入传承之地，所以，这可以说是一个必死之局。”

寒帝虚影不忌惮多给眼前的晚辈一些耍小聪明的时间，侃侃而谈中释放着自然无比的自信，挥手向满面墙壁的冰矛，说道：“曾经，有无数开元境的人想凭防御力扛住本帝的歃血千重矛，可到头来，毕竟是连一根也承受不住被洞穿肺腑的居多，能够顶住二十根以上的，已入天才之流，若是不世出的绝顶奇才，本帝见过最多的堪堪两万八千四百根。”

何辰听得难忍心惊，在寒帝生存的那个时代，修道者们究竟强悍恐怖到何种程度？

两万四千八百根冰矛！

他自认为九州大陆单论天赋血脉，能够强于自己的已经屈指可数，或者一个也无，但倘若要他承受住那个数量的冰矛，扪心自问，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生出一星半点的底气。

然而在数万年前，有人做到了。

“沧海桑田。”

寒帝的声音再度空落落的响起：“今世的光景不比当初，本帝不会拿着刻板的标准刁难你，念在你被寒气桎梏了腾挪速度，你只需要抵御两千八百根长矛，即算通过这第一关。不过，本帝的仁慈也仅止于此，歃血千重矛的威力绝不会含糊，如果你连这都承担不住，更没资格承担本帝的传承成为本帝的传人。”

何辰听到这里，兀自苦思对策的认真神情微微变了变，不自觉挑起眉头。

从两万四千的绝世天才标准直降到两千四百，整整十倍，于他当下艰难处境而言，大概属于天大的好消息，然而他心里却挺不是滋味。

我比九州大陆从前的天才差了如此遥远的距离？拍马难及如隔天堑？

十倍……

何辰感觉自己受到的羞辱太深，在世人面前掩饰许久的魔神血脉有些沸腾，在骨子里藏得隐晦的自尊有些滚烫。

“不必！”

他赫然抬起面庞，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无退无畏地望向虚空漂浮的身影：“两万四千八百根，一根都别少，我这人不喜欢买打折货，更不喜欢占便宜！”

“好！”

那道自始至终风轻云淡的身影发出赞叹：“不知死活的人通常都死得很好看。”

“借您吉言。”

“那么你的实力最好要比你的嘴巴硬些才好。”寒帝一张风流俊朗的脸上充斥着玩味。

“开始吧。”

何辰面目平静，也放弃了对体内灵火的催动，很显然，对方所言并非虚假，这地穴的特殊禁制与寒气，对开元境的压制是绝对的，没必要再做无用功。

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对方没话找话拖延时间。

寒帝性子似乎更为果决耿直，没有应声，影子直接消失于虚无，继而数不清的的长矛破墙而出。

侵袭来得极致强烈，冰矛激射速度很快，带起阵阵嘈杂的破风声，只是听着，便令人更生寒意。

压下内心所有的情绪，不喜不悲，只是头发遮掩下，盯住那些要命的尖锐之物的目光，微微有些凝重。

不及刹那之间，已有长矛穿梭至身前，数十根整列排布，荡着铺面的霜风。

拖着近乎全无知觉的双腿，何辰朝左偏移半米，避开那些很容易便能破开他肉身防御的事物，然后缓缓抬头，稍长的发梢下露出一双平静的眸子，不悲不喜。

恰恰与眼神相反，他的心绪十分凝重，因为直面所谓的歃血千重矛时，他才真正深刻感受到冰矛之上蕴含的无坚不摧的锋锐，而这样的凶物，他将要面对两万四千八百支。

原本，他只需要抵御住十分之一的数量来着。

算一算，两千多支歃血千重矛的话，虽然也很难，但以他此时的状态仍有把握做到，偏生自己好死不死地多了那么句嘴。

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坑进深渊，何辰觉得刚才的行为有点傻。

傲气？

尿性？

他并不为自己满含尊严的一声抗议感到骄傲或者热血澎湃，想起来只是好笑而已，何其幼稚。眼下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打烂这张自寻死路的臭嘴，就因为那句话，他已经肠子都悔青了。

然而，不得不说。

两万四千八而非两千四百八，便是他脑子里真正想要的挑战，假如他不那样说，等同默认自己不如万载以前的天骄奇才，屁都不敢放的默认。

他不愿意那样认为，于是非说不可。

与道心无关，与人品有关……老子怎么可能被人比成尘埃里的蝼蚁？

嗖嗖嗖！

现实不曾给他太多演内心戏桥段的时间，冰凉墙壁瞬息后又凝聚出数十道长矛，撕开空气冲刺而来。

何辰蓄力后退身形，堪堪避开，背上当即却又传来另一股凉意，他忙不迭止住退势，元力托举身子再度向左腾挪，之后不敢有任何松懈，赶紧又向后猛冲。

铺散的长矛几乎完全足以遮掩眼界，左右八方尽是杀机，无孔不入。

“棘手。”

闪跃中何辰眉心微皱，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