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醒来,她便没怎么正经跟他说过话,可他像是一点也没有受挫,依然我行我素地对她好着。

清妧低头看了看那支小狐狸簪子,然后对蒋也道:“蒋也,我们谈谈吧。”

蒋也笑容一滞,像是感受到什么般,将锦盒快速往她怀里一塞,侧身想跑:“改天吧,我得去找阿兄了,他还等我用饭呢。”

清妧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要走了,我们谈谈。”

蒋也的身形顿住了。

他慢慢站直身体,向清妧扯出一个笑容:“这么严肃。来日方长,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就是了。”

清妧没有回答,带他来到楼梯下的隐蔽处坐下。

“蒋也,这几天,我想你已经感受到了。我……”

“没关系的!”蒋也突然打断她,“我知道,你只是弄不清自己的心意,所以难免纠结。再说你师叔救了大家,你在他身边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我不会有什么意见。”

往日充满活力和阳光的眸子,不知何时已被伤痛填满。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狼妖,终是被爱情所伤。

看到这样的蒋也,清妧感到心间一痛。

她总觉得爱情是甜蜜的,所以给人带来的伤也是甜蜜的,却从没想过被爱情伤到的人独自舔舐伤口时会有多难过。

她真的不是一根合格的红线。

但起码,让她学着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和朋友吧。

“蒋也,我对师叔,不是报恩,也不是纠结,”她温柔又残忍的开口,“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就是我唯一的爱人。而你……”

她看着蒋也剔透的眼睛:“也会遇到一个跟你两心相悦的人。她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一定会的,等回到天庭,她会为他成就最美满的姻缘。

蒋也最后什么也没说,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便起身离开了。

逃出族中时的费劲心思,独自受伤时的孤单绝望,甚至在她身边却不得靠近的压抑……全都比不过此时的悲伤和不甘。可这些悲伤和不甘,也都被少年埋进心底深处,没有在心仪之人面前泄露半分。

望着蒋也离开的背影,清妧也没了上街的心情。

她站起身准备回房,却不期然望见了立在楼梯旁的封也。

“你……”清妧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全都听到了?”

封也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宛如初见时般俊美而尊贵。

“嗯。我们也聊聊吧。”

清妧点点头,重新回到她与蒋也方才坐的地方。两人坐定后,清妧看着封也,轻轻道:“对不起。”

封也微怔,复而重新笑开:“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没允诺过我什么。就算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对不起你。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喜欢。”

“不是的,”清妧使劲摇头,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委屈,“你也想为自己爱的人拼命的,可你不能。你有太多牵挂和负担,根本没有办法做一个听从自己心意的人。”

从方才拒绝蒋也时就堵在心口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泛滥,清妧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涩,泪水一滴滴掉落下来。

封也呆滞片刻,竟扶额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原来哭的时候,还能瞧出几分憨厚来。”这朵横行无忌的食人花,如今为了他真诚掉泪……也算,值了。

他这一打岔,清妧的情绪也消散大半。她连忙把泪水擦干净,有些无奈地笑道:“拜托,人家在很认真地宽慰你好不好。我看你也不需要,反正你们这些孤辰寡宿都强大的很……”

最后一句她说的十分小声,封也没听清,下意识“嗯?”了一句。

“没事。”清妧正色道,“总之,感谢你和蒋也对我的喜欢,虽然不能回应,但我依然觉得他们很宝贵。以后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牵红线这种事就更是包在她身上。

“呵,”封也笑笑,“对蒋也的这份感谢为什么也跟我说,难道还要我帮你转达?”

清妧苦笑一下,光是拒绝对他的伤害就已经够大的了,她哪里还敢跟他说什么感谢。“你帮他承担的东西够多的了,这份感谢,便也一起担着吧。”

封也不置可否。

清妧又道:“你也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的,可是,奈何你想不开呀。”她向封也俏皮地眨了眨眼。

世界上有一种人,仿佛生下来就比别人身上的担子重一些。而他们自己也习惯了将所有背负与自己一身,宁愿将阳光让给别人,自己独立于阴影之下。

封也就是这种人。

清妧从不担心封也会困在感情里出不来,她只担心他永远都被困在族长、困在兄长的身份里,一生得不到喘息。

“我要回去跟师叔吃饭啦。”她起身道。

封也还在为她那句“你想不开”而怔忪,闻声也只冲她点了点头。

清妧摆摆手离开,感觉心中的两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再不欠任何感情债,可以跟容泽好好在一起。容泽的不自信,脆弱,敏感和童年时的伤痛,她都会一一治好,与她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

而在容泽转世的间隙里,她便可以终结生命回天庭复命。反正落情簪上,封也那朵已经染上了颜色,回天庭后她求月老加深一下,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清妧越发轻松起来,一把推开容泽的房门。

“师叔,我回来啦!”

书桌边的容泽闻声抬头,笑着放下笔,准备上前迎接她。

与此同时,仍在大堂角落里坐着的封也突然扶着额低低笑起来:“我想不开……我想不开……我何苦如此想不开呢?”

万物发展自有定律,蒋也也迟早要背负起自己的人生。苦也好,甜也罢,人本该只为自己负责。从小便被教育当一个合格的妖皇,可从没有人告诉他,太过合格,会让世上只剩妖皇,而没了那个叫做封也的人。

而如今,他已经和妖皇融为一体,不知道如何做单纯的自己了。

也罢,既已走上这条道路,便一条道走到黑吧。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粗糙的泥叫叫,这是清妧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他摸着泥叫叫的脸,唇角勾起一个释然的笑。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看得……比我明白。”

容泽的房中。

清妧露出她常有的那种小狐狸似的微笑,一步步走向容泽。而她身上的落情簪,却不知不觉正加深着颜色,在她走至容泽身边之前,整朵花都已经变成了纯正的桃花色。随后,花朵闪动一下,落情簪开始一点点散发出光芒。

“师叔,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话音未落,周身突然亮起强烈的白光,耀得两人睁不开眼睛,还未说完的话也都消散在空气中。

身体一点点变得轻盈起来,仿佛随时可以随风而去。

清妧似有所感,惊慌地伸出手:“不,不要!”

容泽正期待着后面的话,眼前的变故让他一下就收了笑容。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搂得双臂生疼,可心底的恐慌却似乎在昭告着——

没用的,他留不住她。

“为什么……你不是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不许你离开我!”

清妧想要跟容泽说她不想离开他,想伸手回抱住她,可意识和五感却一点点抽离,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凡间的身体。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容泽悲兽般的呐喊。

“你若是食言,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第74章 回到天庭

温暖馨香的室内,袅袅青烟于案几上缓缓升起。

小仙童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室,掀开雪丝青纱帐,正好对上清妧睁开的双眼。

“仙长,你醒了!”

清妧眨眨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小仙童,愣愣道:“阿缘……”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她猛地坐起,“我怎么回来了,为什么突然把我召回来?”

“自然是因为你任务完成了啊。”

一个身穿月白仙袍的儒雅青年从门外走进来,脸上的笑容在看向清妧时,带着几分与外表不符的慈爱,正是月老。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本君对你甚是想念,所以……”月老正准备假情假意地表达一下思念,好哄着清妧快点回到岗位上干活,却因清妧的表情而止住了玩笑。

“你这是怎么了?”月老俊雅的双眉轻轻皱起。

清妧想到回来前容泽的呐喊,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恐慌的感觉。她就这么走了,容泽怎么办?

她冲到月老的身前急道:“仙君,求您让我再去凡间一趟,让我以顾清妧的身份过完那一生再回来好不好?”

她是月老手中红线所化,月老看她便像是看自己的女儿一般。看着一向没心没肺的少女,如今焦灼的样子,月老哪里还不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问:“你在凡间……动情了?”

清妧点点头。

“是那三个孤辰寡宿中的一个么?”月老又问。

清妧再次点头:“对。他叫容泽。”只是说出他的名字,都感觉心底变得柔软。

月老安排她下凡,本意就是让她更懂情爱。如今她真的动了心,只要不影响她身为红线的职责,想必月老也不会干预。清妧一点都不担心他会阻拦。

没想到月老却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仙界仙位全满,凡人再无飞升可能。你爱上一个凡人,是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啊……”

清妧想都没想就摇头:“两情相悦,何难之有?”

月老闻言,定定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拍手大笑:“好,好,好。我的小红线啊,是真的懂爱了。现在还想着劈叉吗?”想到清妧以前的言论,他仍是忍不住打趣。

清妧一脸理直气壮:“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还是仙君说的对。”

“哼,你话头倒是转的快。”想到以前与她争论时,她那一脸认死理的样子,月老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想下凡得再跟司命打个招呼,我这就过去吧,免得时间一长你那情郎把你忘了。”

“时间…”清妧想到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离开凡间多久了?”

月老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窗外:“你魂魄陡然归位,身体自然要调息两天。凡间也就过去了……两年多吧。”

两年多!

清妧简直不敢想容泽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她许诺了那么多,他一定以为都在骗他,一定又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真的爱他。

不行,她要在他把自己折磨死之前赶紧回去。

不对,她是不是应该先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把自己折磨死?

“仙君,我跟你一起去司命仙君那里!”

月老见她着急,便点头应下,路上也好再问她一些细节。

“你就那么直说了?说你见一个爱一个,他不介意的话还可以一起过?”听清妧说到抛弃容泽追求燕晗的事,月老头大的问。